「你不是认真的吧?」
「自然是认真的。」
「喂……」李豫堂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後好像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起来:「好吧,也没什麽不可以。」
两人竟然就这样说好了,李豫堂竟然天天雷打不动的往堂子跑,让如春鸣教他听京剧,说京剧的剧目。高兴时边说边给他哼个两嗓,不高兴时就表情冷冷地和他说京剧的故事。
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罗宋均,但最惊讶的人也是罗宋均,他最近看李豫堂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说,豫堂你内心不会是有什麽觉醒了吧?」
当然,不是好的眼神。
李豫堂翻了个白眼,继续手上的工作道:「就继续瞎想吧你,我有我的目的。」
「你有什麽目的得天天到香兰堂,向如老板报到?」
「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好哇,搞神秘是不是?我到要好好瞅瞅你除了打茶围,去香兰堂还能有什麽目的。」
「随你。」李豫堂回答,期间也是专注着手上的文件。
罗宋均看他完全没有要理人的意思,自讨没趣的耸耸肩,坐在李豫堂办公室里用来会客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李豫堂随意摆在茶几上的笔。
「说真的,你对如老板没一点兴趣。」
「要有什麽『兴趣』?」李豫堂挑了挑眉:「像你那种?」
「对,没错……」罗宋均说道,然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连忙打住又说:「不对不对,虽然我说的确实是我的那种,但我知道你说的『我的那种』肯定不是我理解的那种,而是你觉得的『那种』!」
李豫堂头也没抬问道:「讲甚麽啊?绕口令呢?」
「啧,反正你又在说我有断袖之癖了吧?」
「嗯。」李豫堂抬起头笑了笑:「蛮聪明的嘛!」
「你就损人特别擅长!说真的,你也听如老板讲好些天了,就没有喜欢一点点吗?」
「没,我本乃一介粗人,京剧这麽讲究的东西,还真是难懂。」
「会吗?」
「会啊!哎呀,高干子弟的教育就是不同啊!」
「给我滚,少拿这个来跟我说事,有意思吗?」
「挺有,我就是喜欢惹人生气,尤其是不能跟我还嘴的人。」
「你怎麽这麽讨人厌啊?你……!嗯?怎麽?你要走了?」罗宋均骂了一半,见李豫堂突然起身收拾东西,疑惑地问道。
「去香兰堂啊!明儿见。」
「哈啊?」罗宋均还没反应过来。
李豫堂快步离开,刚出几步,突然折返会来。
「帮我收拾办公室啊!」
说完,李豫堂没等罗宋均回过神来回他的话,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根本没要等他回答的意思。
罗宋均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夕阳早已西沉。
罗宋均看着李豫堂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这人把人气完就开溜,还让自己给他收拾办公室,有点良心吗?他嘴上念叨着,却还是认分的给犯懒的上司收拾了办公室。
末了,罗宋均满意的看了看整理过的办公室,一边看向夕阳余晖:「我等着看看你能整出些什麽名堂。」
当然,李豫堂是不会知道罗宋均在他背後念他的。
李豫堂换了一身白衬衫,咖啡色西装马甲,看上去活像一个资产家的孩子,一点都不像正经八百的军人。
虽说比起1940年代,西装已经不太在大众间流行了,反而是中山装、工作装和列宁装流行了起来,西装作为资产阶级的代表几乎已经完全被摒弃。但李豫堂就喜欢穿着西装,他总觉得这些工作服啊、列宁装穿在身上,简直像活在旧时代里,一点儿也不讨喜。
不过,就算是我行我素如李豫堂,这个样子被领导撞见,还是会有点尴尬的。
尤其还在花街柳巷。
还没打上照面,李豫堂就找个地方躲了起来。这是什麽地方啊?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被抓个正着。
李豫堂远远的看着几个领导,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香兰堂。
见到这场景,李豫堂总算是知道为甚麽这里没有被查封了,敢情这些领导也是常客啊!
想想也是,这政令再怎麽严格,毛主席远在北京,这小小的奉化他实在也是鞭长莫及。地方官们既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花街柳巷也可以存在的好好的。
看到有人领着领导们上了楼,李豫堂才从躲着的地方出来,背着手,一脸从容的走进了香兰堂。
「玉颜在不?」
「在,您先入室吧?玉颜就来。」
原以为如春鸣会被叫走,没想到几个领导不是叫玉颜,而是叫了「清扬」。不过,其实如春鸣就是香兰堂里的「玉颜」这件事,似乎也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大概是因为他极其不喜欢以花名自称吧?
而如春鸣知道李豫堂又来了时,真是想装死。
香兰堂不大,有什麽风吹草动他还是清楚的,几个官员一来把清扬叫走,却没叫自己,如春鸣内心也是很复杂。说想被叫走也不是,但说什麽都不想再去对付李豫堂。
一进包厢,如春鸣一看李豫堂色自若的喝茶,心里就来气。
「你不是和那些官员一道?」如春鸣问。
「那些老头儿啊?」
「你没和他们一道?」
「哪能啊?不过,我今儿个,可也是大开眼界了。」
如春鸣神色淡漠,挑了挑眉,看了李豫堂一眼:「有什麽好开眼界?」
「他们常来啊?」
李豫堂这下可懵了。
「可不?经常呢,都是陋习。」如春鸣不屑的道。
几个领导逛堂子,在历史上的确算不上什麽稀罕事。
男娼最早的纪录始自於唐代,而最盛的时期则是明清两代,其中更以清代为最盛。
文人们认为找相公是雅,是助兴,而找妓女却是俗,是淫。也就是说「异性为俗,同性为雅」。
但这股狎优伶的风潮盛行,反倒和那些个余桃断袖的事情算不上一回事,除了戏曲上对男旦的需要、四大徽班进京,更是因为官妓的禁止和较为保守的民风。
既然官妓是被禁止的,不如就钻个小漏洞,找相公。而清代礼教严格,打着明晃晃招牌的妓馆青楼,别说是八大胡同了,放眼整个北京城都不见得找得到一个半个。
到了晚清,这股风潮依旧没有消减,一直到了民国建国後,相公堂子才被明令禁止。
但文人找相公,倒也不见得是行苟且之事。虽说也有关於伶仕之间性行为的描写。但对於大多数的文人而言,有与优伶之间的性行为,并不是他们找相公最大的目的。对於他们而言,比起肉体上的慾望,更令他们眷恋的是一种温暖而浪漫的陪伴。
李豫堂听了如春鸣的话,非常不以为意。
「我可没兴趣。」
如春鸣瞟了他一眼:「那你现在在干嘛?」
「欸欸,话好好说,我是对你做甚麽了吗?」
「没又如何?有又如何?反正你就是踏进来了!」
「可实际上,除了让你讲京剧,我是有让你干什麽了吗?」
「讲出去谁信你。」
李豫堂一下子被噎住了。
虽说他确实不狎优伶,但若是他被人知道自己时常性的出入堂子这种声色场所,他肯定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
如春鸣见李豫堂不说话,便继续说道:「你不是军人吗?这种沾染陋习的人你怎麽不抓?」
「别闹了,那可是领导。」李豫堂的表情特别无奈。
「所以呢?」
不理会李豫堂脸上的无奈,如春鸣不依不挠的问。
「你想想,我一个小小的副师长,今天能混到这个职位就算不错了。你看领导都不管的事,我能管得着吗?我可没那种不要命的正义感。」
「没种,人民要你们这些军人干嘛?」
「欸欸,别乱说话,这次我当没听到。」
如春鸣只是一扭头,并不领情。
李豫堂也不在意,笑了笑:「突然想起来,我还真是有一件事要问你来着。」
如春鸣原来根本不想回应他,但李豫堂一直不把话接下去,只是露出一个看上去不太真诚的笑容看着他,看得如春鸣都不舒服了,终於还是受不了回答了他的问题。
「什麽?」
李豫堂又笑了笑,不急不缓地问道。
「话说,陈老板,常来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