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狼將 — 第七章 柳竹

那日顾桑梓写的信後来让柳竹送了出去。数日後引起平州单家一阵譁然,单老爷子立刻让人把六个儿子急速召回,连远在凉州的三儿子和六儿子两家也没落下。

连番动静引得整个平州上下议论纷纷,低调已久的平州第一大族单家出了什麽事,到处遣人打听,企图听到点内幕。这是後话,暂且不提。

三天後,宗老头终於让每天早中晚固定去门口踩点一次的柳竹进了门。顾桑梓从寄信之後就不见了人影,其他几个都让童大带着去了各州,也不在苑内。整个苑内安静的很。

单元熙躺在床上闲得发慌,甚至觉得骨头都喀的慌,见柳竹进来也就微笑着让他坐下。「这几日可都好?」柳竹偷眼打量自家将军,看她因着几日关在房内而显白许多的脸蛋,以为是病中带出的苍白,更对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感到羞愧,立刻呐呐地不知道该怎麽起头什麽才好。

「怎麽了?」单元熙疑惑地问道,「有什麽话但说便是,你将军我又不会吃了你。」柳竹闻言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坐立难安。「莫做这小儿状,都几岁人了你。」单元熙失笑,柳竹这厮,年纪比她小上几岁,行为举止仍是十足十的赤子心性。不过一上战场就跟换了人似的,见神杀神,乾净俐落,也不知怎麽养成的习性。

柳竹终於摆正脸色,不过紧绷僵直的身体出卖了他的心情。「将军,我来就是想跟您道个别。」他整个人瞬间泄了气,不敢去看单元熙。「我考虑许久,我今年才十八,我还想回到战场,我、我……。」

单元熙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我知道的。」她语气一如往常,听不出喜怒,还是让柳竹浑身一颤,再不敢开口。

「我是已死之人,再不可能踏入定天府半步,更不可能重回朝堂。」她从来不是太多表情的脸上,依然平静,「我後半辈子本就是上苍恩赐,再不敢奢望身处高位,从此以後便是平民百姓。你还拥有大好前程,亦还背负着家中长辈冀望,我是万万不愿耽误了你的。」

柳竹终於抬起了头,眼神满是惶恐之色,「将军……。」您难道不觉得我忘恩负义吗?您难道不认为我选择前程抛弃同夥,罔顾情谊?这些未说出口的念头,全都在单元熙坚定而不容置疑的眼神中一点一点淡去。

「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事罢了。我早就不是将军,你也已经不是我的下属。你无须自厌自扰。」她沉稳而低哑的声音就像以往一般,似乎有着安定人心的力度,「男儿志在四方,你要是一辈子只懂得跟着我後头跑,我也是要把你赶走的。如今你选择离开,我也永远是你的战友,这一点无庸置疑。」

年轻的男子热泪盈眶,缓缓地向着单元熙下拜,「属下,也永远是您的属下,将军。」他没有跪下,因为他知道他的将军不喜欢有人对他下跪。但他愿意将他所有的敬意都传达给将军知道,只能深深地弯下了他的腰,低伏在单元熙的床前。

单元熙看着自己一直以来当弟弟看待的下属,低骂,「好了,莫要煽情。我会亲自修书一封给镇北大营的主将,你带着信和元帅玉牌去吧,就说是临终托付。我留着玉牌才是麻烦,趁此脱手也好,就当是你最後帮我的忙。」

柳竹闻言也没推拒,接过玉牌,慎重地收进怀中,「将军,这几日就让属下随时伺候在侧吧?省得将军日後想我。」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嘻皮笑脸,虽然仍有不舍,却已经没了压抑之意,神情也明显飞扬许多。

「滚你的,本将军才不需要你这浑小子侍候。」单元熙又骂,伸手去推柳竹,「出去出去,本将军要休息,少在这碍我的眼。」等柳竹依言出了房门,单元熙才低叹一声,重重地躺回床上。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甚至她在战场的这十年里,失去了不知多少兄弟的性命。能亲手埋葬兄弟的屍骨都已经是幸运。她对这种事几乎已经看淡。前一刻还在与你并肩作战,下一刻可能已经葬身沙场。

并非变得冷血无情,只是习惯分离、习惯道别、习惯失去。

也不知最後会有几个人,仍与她比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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