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眽的嘴巴有时挺毒的，但又一针见血。
开学那天，温日晚不太敢主动与人攀谈，所以几乎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座位。
沈眽说她这是属於慢熟类型的人。
而沈眽就不一样了，才短短一个上午就和大半片的同学混熟。
温日晚是羡慕并崇拜她的，崇拜她的活泼外向、羡慕她那彷佛生来就该站在人群中央闪闪发亮的气质。
这让温日晚想起国中时班上某个要好的女同学曾对她说过这麽一段话：「我一直觉得你的个性很善良又随和圆滑，不会随便乱发脾气，对别人很好，大家都喜欢你，所以跟大家都是朋友。」
当下温日晚有些意外，有一种「啊、没想到我是一个这样的人。」的感觉。
纵使毕业了，她们也早已不再联络，但温日晚依然永远记得她所说的每一字，即便她几乎快忘了她的脸颜。
然後，直到某一天沈眽忽然对她说：「温日晚，你是烂好人吗？总觉得你从来没有拒绝过人。」
霎时间，温日晚停止书写的动作，一阵强风刮进教室，纸张胡乱飞舞之际，不知为何，她悠悠忆起那曾经熟悉可如今却疏远的男孩。
那个男孩有双桃花眼，他皱着眉一脸奇怪，问她为什麽她好像什麽事情都会答应。
「有吗？」
「有。」他拍打着篮球，额际攀着几滴汗珠。「那我叫你帮我赢得下星期篮球盃的冠军你会答应吗？」
「可是我不会打篮球……」
温日晚开始思考，似乎真有这回事。
例如，以前某个桌上总摆满零食的男同学问她可不可以帮他写罚写，因为他还有补习班的英文功课要做，温日晚想了一下，反正也闲闲无事便说好、那个经常绑着高马尾的女同学问温日晚能不能跟她交换学艺股长，因为她说当学艺股长好累，温日晚想了一下，反正学期末时干部都会记嘉奖所以她也说好。
大家都是同学，有什麽不能互相帮忙的？
只是这一瞬间，当她看着沈眽的脸，某个片段忽然之间朝她袭来……
那天温日晚因为吃坏肚子十分难受而拒绝了某个女同学，结果她却不高兴地将温日晚桌面上的考卷抢走，然後抱怨：「你怎麽这麽小气，帮忙解答一下又不会怎样，考一百分了不起喔！」
女同学说完後就离开了，当下温日晚没想太多，只奋力按捺着腹部绞痛，在邻座同学的陪同下到保健室休息。
後来当她躺在病床上时，望着那有些老旧的吊扇，她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点难过。
「有时候适当地拒绝他人并不是坏事，因为你没有任何义务。」沈眽说。
沈眽告诉温日晚，她的哥哥姊姊曾说过她很擅於观察他人，起初她不以为意，但渐渐地发现好像真是这样，所以她发现温日晚有一个缺点｜｜她很不懂得拒绝他人。
虽然这样并没有犯错，可是久而久之却会被当成理所当然甚至是会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变本加厉。
慢慢地，假设有一天你拒绝了，搞不好反而还会被对方责怪。
听来残酷，却是事实。
「这世上没有人是不自私的，但如果总一味地对他人好，渐渐地，你会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麽都搞不清楚。」
温日晚听着沈眽的话语，不知怎地，她的心湖彷佛被一阵暖风晃过轻轻泛起了小涟漪。
「温日晚你思春喔？」
突然间，沈眽用力搭上温日晚的肩膀，温日晚回过神般眨了眨眼眸，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嗅到了抹淡香，是沈眽最喜欢的那款香水。
「晚上要不要去嗨一下？」
停等红绿灯时，沈眽拉开安全帽面罩朝温日晚问道，窃笑声隔着口罩闷闷地传来。
「去哪里？」温日晚也拉开面罩。
「跟姊走就对了。」沈眽弯起眉眼，模样活像是在搭讪学妹的学长。
於是，晚间十点四十五分。
原本这个时间点温日晚应该正躲在被窝里和周公下棋，但此刻的她却突兀地站在位处闹区的某间夜店里。
五光十色的招牌外墙上有串霓虹手写风的英文字母：Pokerfacerose，这是夜店的名字。
迷幻绚烂，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头晕目眩，胆战心惊。
这是温日晚目前对於身处之地所感受到的想法。
「小晚……喔、在这啊，别走丢了，跟我来。」一头蓝紫卷发的韦薇勾住温日晚的胳臂，熟门熟路地领着她挤进人潮满溢的舞池中。
人们相依相偎、相拥相吻，跟着音乐舞动身姿。
但温日晚却有种好像不小心掉进挤满沙丁鱼的电车里，她侧头望去，距离约三人远的沈眽正笑得满怀，依偎在某个左耳打了耳骨的时髦男子身旁。
其实起初温日晚并不想来，因为她对夜店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沈眽不断游说她、怂恿她，还任性地说要是这次不陪她一起去就不当她是朋友，甚至还开大绝跑来温日晚的租屋处，侵门踏户直接一屁股坐上她的床。
「不要──坐！」温日晚即刻伸手，却仍来不及阻止。
「你有洁癖喔？」沈眽姿态优雅地将双腿交叠，撑着下巴，模样很是故意。
「算了。」她摸摸鼻子，无奈地拿起吹风机继续吹乾头发。
「所以啊，你就陪我去咩。大学生活就是该好好疯一下啊！」
透过梳妆镜，温日晚看见沈眽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瓶酒红色指甲油，接着慢条斯理地开始涂抹食指。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所以我们得遵从李白爷爷的话呀。」沈眽说得头头是道，只有在这时才有点中文系的样子。
「可是这样很奇怪耶，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
「那又怎样，我也不认识啊。」
沈眽说虽然是聚会，但也不过只是一个人找另一个人，反正大家都不认识，交交朋友也无伤大雅，又说了谁谁谁找了表艺系某个超帅的学长、谁谁谁找了英文系某个美女同学……
接着沈眽无意间提到韦薇的名字，温日晚这才发现原来她们以前读同所国中。
「我记得她是学生会会长吧，那你就认识啦。」沈眽噘起唇吹了吹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