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於等待他们铺陈完那些客套话语,也不想看见秋榆令那张让我在意的假笑脸,我迳自走回了沙发上抓起啤酒瓶,吞了好一大口,以为这样就能模糊那些早已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还有麻痹自己有些理不清的情绪。
「你干嘛?」林薇端着有三盘料理的托盘走向沙发。
我抽起叉子戳了一块起司欧姆蛋让它滑入嘴里,若无其事的回应,「我干嘛?」
「刚刚那个男的就是你的初恋男友韩森?」
「他不是。」
「他不是韩森你为什麽一脸失恋的滚回沙发上灌酒?」林薇狡黠一笑,拿起我的啤酒瓶摇晃瓶身轻声问道。
我抢回酒瓶炸红着脸没有说服力的反驳,「我、我哪有!」
「我、我哪有!」林薇有时候真的幼稚得很国中生一样,她模仿我的语气又更加浮夸化的复述,当下真的很想把手里的啤酒瓶塞进她的嘴里,但我很客气的仅是翻了白眼。
「好啦不开玩笑了。我只是觉得忙案子的这段时间好像错过太多你的事情了,但要你从头到尾向我解释这个情况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困难?」她拾起筷子夹了一块鲑鱼放入嘴里。
我用右手掌撑着下颚,「嗯……确实是有点复杂。」
「那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复杂的?」
从什麽时候开始复杂的?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的生活确实比当鱼干女的时候要复杂很多很多,太多想了没有答案的问题总在脑海里盘旋不去,太多积存了满腹却无法排解的心绪往心底塞,是什麽时候生活不再是只有想念游子方这件事情而已?
「冲绳。」
我恍然大悟的吐出答案,毫不犹豫。
「冲绳?」林薇挑起眉梢,「你说你跟游子方去冲绳的那次?」
「不是,是你回公司而我独自前往的那次。」
我灌了一大口啤酒,气泡感在嘴里和咽喉不断的胀大,难受得让我不得不向林薇坦白我在冲绳与秋榆令相遇的那天全盘托出,还有後来到这里的因缘际会与巧合。她边听我娓娓道来边嗑光所有餐点,我边说边观察着她的表情,讲得我渴到喝掉半打啤酒她都没有特别的反应,表情也相当淡然,只是不停歇夹动筷子还不断将食物送进嘴还称赞着江妈手艺好。
最後的结尾则是停在就在不久之前我与秋榆令有小小争执的部分,讲完之後我拿起酒瓶想解解渴时只举起了空瓶,受不了听完来龙去脉还不马上给回应的林薇只留下沉默,我装忙的拿起筷子拨弄几颗小豆子但不是真的想吃,只是因为倾身的角度才能偷偷瞥眼正在咀嚼食物的林薇。
「我就先问你一个问题就好。」大概过了两分钟她才说了这麽一句,我默默的放下小豆子,目光转向她带点犀利的眼神。
「你现在想秋田犬先生的时间比较多,还是游子方比较多?」
「秋田犬先生?」我笑出声,「他的名字是秋榆令不是秋田犬啦。」
「知道了。」
林薇点点头笑了,这是我跟子方分手後看见她提及这件事时笑得最不保留的一次,她这副模样让我感到有些新鲜,因为她很讨厌看见我哭丧着脸所以不会轻易提及子方。
「好啦,关於你问的问题呢,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回想一下才能回答你。」
林薇抓起她的酒瓶,倒卧在沙发上,「不用啊,你刚刚已经给我答案了而我不是还说『知道了』吗?」
我侧着头瞅向林薇,「蛤?」
「蛤什麽蛤,你没发现你自己听了问题之後开口说的人是谁吗?」
林薇伸手扯了扯被我乱剪的短发发尾,「游子方已经被你剪掉在台北的洗手槽了。而且从你後来的故事中出现游子方几乎都是从秋先生的事情作为延续,我猜你来宜兰之後也没有整天巴着手机滑他的贴文或是消息吧?」
嗯,还真的没有,我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把手机放哪里。来拾光之後多的是时间,但我似乎宁愿跟小乖躺在地板上思考没答案的问题,而不是瞎滑手机,把那些跟我没有太大关系的消息全揽入眼底。
「这样的答案还不够明显吗?」林薇拨乱了我那头布丁短发。
看着我两眼愣愣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已经不像朱千槿了,剪了头发、有了新小名之後你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不过是好的那种改变,比起过去为了游子方而活的你,我更喜欢因为疼痛而正视自己伤口的你。」
闻言,我忍不住低下头向左心房瞥了一眼,略有嗫嚅的启唇,「可是、」
「就算我们向彼此揭开伤口藉以正视伤口,但我们终究不能为彼此疗伤,因为伤口还是在。我也很害怕我们给不了彼此最需要的药效,反而还加剧了伤口的疼痛。我不想这样,我不想。」
「可是我看你逼自己把裂开的伤口拿纱布盖住没有比较不痛啊。」
林薇用已经被她喝空的酒瓶指向门口,「要不是那边没镜子,你应该看看他来送餐时你的表情像是吃到屎一样难看。我也没有要你马上去展开新恋情,只是希望你可以不要一直活在只有游子方的过去,世界那麽大,你心里又为什麽非得只塞一个他?」
这女人讲话真的很难听,可是又句句戳心,让人气得想刮花她那张又俊又美的脸。
「虽然你告诉秋先生温柔撑不起爱情。可是你要知道,没有温柔,是聚积不了爱情的。」
昨天的叙旧就以这句话告下一段落。
我总是会被她说的话塞到哑口无言,打从大学在社团办活动时就是这样,到了公司办公事还是这样,就连现在感情遇到问题她仍旧如此。林薇像是我混沌人生里的黑咖啡,虽然黑咖啡从来不顺口,但却是最有效的提神剂,每当我快要失去自我意识的时候她都会掺入我的人生,逼我灌下咖啡因来清晰我的视线。
所以她不会说好听的话,一直都不会。
可是她说的话都是我睁眼还看不清的事实,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