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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茗缇便让雪染端着清粥淡菜一同往聚清园走去。
廊间上,忽地想起一事,便问:「你不在岁平身边,他怎麽办?」
「不碍事的,我跟丽大娘商量过请她照看岁平。」但又想了下,不好意思的说:「不过因为丽大娘也有份内事要做,所以我也想跟小总管你商量商量。」
「照看岁平吗?」
她点头。「是,虽然小总管让我去帮忙照顾那位病人,但也没一个准确结束的时间,所以有必要的话我势必得将岁平带在身边,这样那位病人……」
听她话语余尽,茗缇没多想便答:「这我作得了主,就让小冰专职帮你照顾吧,毕竟你也算是顶她这位子去的。」
「这样也挺好。」她点了点头。
「其实召生公子的癖子好洁挑剔,加上性格冷漠所以我想将你暂时安排住在聚清园里,那麽岁平势必得有人照顾的。」
雪染一时楞住。「意思是我这段期间事都见不到岁平?」
茗缇瞧她一脸紧张,便笑道:「不用担心,召生公子的作息都很正常,我会让小冰在空闲的时间将岁平带来让你看看的。」
听完解释她才松口气。「这样就好,如果真见不到岁平我还真不知道要怎麽办。」
「这宅院就这麽大,况且你在东天府也是贵客,怎麽样也不会怠慢你跟岁平的,放心吧。」
没多久他们穿过廊桥,茗缇便停下了脚步。「我就带你到这,沿着檐廊走到岔口往右便是他主要居房。」
「好,多谢小总管领路。」茗缇点了下头便往原路而回。
见茗缇离去便依循指示沿着檐廊走。聚清园整体说大不大,比起方才经过的院居格局都略小许多,尤其与正院间还隔了个廊桥更显得与世隔绝一般,一路上也没什麽奴仆影子实在安静得很,看来这召生公子果真不好伺候。
倏然一股熟悉的景物吸引她的注意。目光朝旁一望就见一棵大树垂绑着两条绳索接连一块可容一人坐的木板。「这召生公子不是连下床都没办法吗,怎麽还会到外头荡秋千?」她疑惑着,同时抿嘴而笑。「不过偏院那我也做了一个秋千,想不到在这也能看到秋千,感觉好像回到偏院一样。」
但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她独坐秋千望着月色,想着、等着那人的怀念,这景物是不管在哪里她始终忘不去的过往。
不敢多做停留,赶紧依指示来到召生公子的居房。一个深呼吸後朝门框敲了声。「叨扰了,我是当家派来作事的阿雪。」语落并未得到随即回复,才感疑惑要再敲门时……
「进来。」一股冷涩嗓音响起。
她顿感心讶,这声音让人有股熟悉感但又不如记忆中的音调。立即摇头嘲笑自己异想天开,以为那个人还活着,而且就与自己仅隔一扇门的距离。
她整色以顿不让自己思绪有所影响。一抬手便轻然推门而入,随即扑鼻而来一股浓厚的药草味与燻香的味道,似乎是想用燻香使草药味不那麽令人作呕。
走来桌边放下托盘,目光自然朝向放下幔帐的床榻,隐约间可见一名倚躺着的男子,耳边也能听见幔帐内压抑的嗽声。
举步走来,捏巧的与床铺隔出一段距离避免唐突了他。「召生公子,我带了一些膳食,要现在用膳吗?」
「叫什麽名字?」
「阿雪。」听着幔帐内的人不答所问反而懒哑的问她名字,虽这是自然不过的事,但就近听这嗓音不禁让她揣揣不安起来,而且回了话也没再有下文,一瞬间沉默让她更显不安。这人的脾性显见冷疏连话语速度都让人抓不着头绪,难怪府里人都不敢领教。
「过来,让我见见你。」
见见她?
等了半响才又听他开口,可这要求却让她裹足不前,但怕他不快只好硬是走来床边,随即幔帐一瞬间被掀开,一把手势抓住自己猛力往内一扯,在毫无预警之下她顺势跌趴在一堵胸膛前,她惊然欲退开却被牢牢抱紧不得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脑海空白,直喊:「你,你做什麽!快放开我!我是有丈夫的人!」
「说谎。」幽冷二字一出,一股冷颤自背脊油然而生。
如此印象深刻的语气跟语调使她迟迟不敢抬头望去。
「为何不敢抬头?」
耳边传来这句话同时自己的下颚便被人抬起,即使不愿也由不得她抵抗。毫无准备下那张印入自己眼帘的苍白脸容让她惊愕。
万万没想到都过了一年时光,她仍能认出这张冷漠的容颜,只是这人应该是已经不存在这世上才对,怎麽会──
「放开我!」猛地退离他怀中,在与他隔出距离後满是慌乱的看着他。
冷晦的目光望了眼空掉的手心,他渐缓抬首。「为什麽要不告而别?」
一句不告而别让她更是清晰的认知到──邵琰就在自己的眼前。
她不做回答也不愿回答便拔腿欲往房外跑,但才要踏过门槛一股剧烈嗽声连连响起,脚步便不自觉停住回头看。才发现那张苍白得可怕的脸容竟如起凹瘦,气色比平常人都还差,就连咳嗽时颈肤所现的青脉也明显可见。不过即使如此那双眼神还是如此傲冷,才让她一瞬间从那双眼眸明确知道他是昭告天下已死的六皇子。
剧烈嗽声未停,见他抓紧床板的指尖不受控的颤抖不禁让她心软,无声一叹便到桌边斟茶,随後走来榻边探手至他背脊规律轻拍,手中瓷杯顺而递於他嘴边。「喝吧,顺顺气。」
顺应喝下热茶,待咳嗽平复後便倚着床柱阖眸调整呼吸。雪染见状也并未就此离去而是持续抚拍着他胸膛。
此时整个空间内除了他的呼吸声外已无他声,气氛参杂着些许憋扭但更多的是熟悉感。那缓而柔的手势不改以往记忆里的温柔。睁眼望着她,如今眼前这女人与记忆中的已不大相同,但唯一不变的是她眼中的善良依旧纯粹。
「你不告而别,甚至是现在也不认我,还给不了一个理由吗。」一掌握住那柔荑,随即便感她手颤。「是因为你知道我要娶公主而欺骗了你,所以不想与我再有瓜葛,即使让皇脉流落在外也甘之如饴?」
一听,她瞠大双眸倏然抽手,目光冷漠地看着他。「难道这理由还不够吗,你觉得我误会你了吗?还有什麽皇脉我听不懂。」语落,她起身头也不回的踏出房门。却在房门前见岁平出现,而抱着他的却是凤翊。「岁平!你怎麽……」她急欲将孩子抱回,凤翊却避过她走来床边将孩子抱给他。「爷,就是这孩子。」
雪染脸色惊慌想抱回仍是被凤翊挡下,只能乾望着他抱着岁平在怀中细看,这一幕使她颤住脚步。这画面让她心情实为复杂,她不是没想过这样的情景,只是原本在所有人认知中六皇子早因病过世,怎麽可能还活着甚至抱着她的孩子相望。
但不管他是死是活,他们之间必须切割乾净才行。
「把孩子还我。」她欲往前凤翊却挡了她。「邵琰,让他别挡着我!」
闻言,他侧睨凤翊却未下任何指示。「这世上没有邵琰这个人了,你叫错人了。」
「你!」
「嘘,安静点。」他边说边端详着这眉目清秀的娃儿脸,除了温润气息与他有所差隔之外五官与神色都与他十分相似,要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怎麽都说不过。
同样的,岁平也在打量般看着他,好似知道眼前人是谁又好像一点都不懂,倏地之间便哇哇大哭起来。
见岁平突然哭声四起,她心急想安抚他却仍被凤翊推挡无法过去。「让我过去!」她不由得急恼一喊。
凤翊见邵琰仍未下指示,仅能摇头让她过去。
雪染急忙朝床禢上的人道:「你到底想怎样,让我过去抱孩子!」
「想抱孩子,那就回答我这孩子是不是我血脉。」随即便见她语塞咬唇。
轻抚着岁平小背轻而柔地安抚,即使手势青涩却也十分耐性规律想让孩子不哭泣,不一会岁平确实不哭了,但也泪眼汪汪抽噎朝着娘亲直看似是想回到她身边。
「槐。」他吐语一声,岁平像是听懂般转回眼望向他。
「这是孩子的正名。」朝她道,随後示意凤翊退开让她靠近。
见自己不受阻挡便要抱走孩子却又被他阻止。她不禁怒恼道:「孩子还我!」
「槐儿是皇脉,不可能流落在外。」他坚定的双眸注视着她。
「你说了这世上已经没有邵琰这个人了,所以岁平是不是皇脉都与你无关,你与我们母子一点关连都没有。」
「确实,皇脉是用在他人面前才需要证实的,但我与你绝不可能没关连。」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他望着岁平,「这孩子身上有一半的血是我的,自然有关连不是吗。」随後主动将孩子抱给她接手。「总之现在起你就是负责照顾我起居还有孩子,一起住这。」
「我不──」
「你应该有好好答应东天当家的要求来照料我吧,拒绝了也只是让东天脉瑷两头蜡烛烧罢了。」
雪染脸色铁青的看着他。她确实不想让当家难做事,但她也是有自己的难处在阿。
见她欲言又止,反朝凤翊说:「我累了,先带他们安置再过来。」
「是。」凤翊先是上前扶他躺下才带雪染离开。
离去前她抱着岁平朝幔帐一望,即使不该再相遇但那病弱模样仍使她在意。
一路跟着凤翊走,望着他的背影不禁让她回想方才在房内便感觉凤翊的神态似乎比以前还严谨不少,是在她离开後宫内发生什麽事让凤翊改变了吗,说到底从一见到邵琰开始就有不太对劲的感觉。
「这里就是以後住的地方,离爷的居房也不远有什麽事也能就近照顾。」
雪染默然颔首,走进屋内环视一圈。再看向凤翊後终究忍不住地问:「他…怎麽会变成这样?」
闻言凤翊眉心微拧,「这件事您想知道就亲自问爷吧,衣物跟孩子需要的东西都备妥再这,还有什麽东西需要带来吗?」
「不用了,我没什麽重要的东西。」她看向岁平,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有这孩子。
「那请今日先好好休息。」语落,他退开带上房门。
望着四周她不由得深叹口气,还真是努力维持的平静一瞬间就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