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後,挂着净白灯笼与孝布於黄府家柱前,一名男子身着堂皇气派的金丝绸衫,举手投足都显示贵气氛围。眉宇之间隐含一丝秀气,淡红薄唇上扬好看弧度,但下刻却传来阵阵嗽声,腹腔的振动让面容更显苍白。那身形纤弱却有着不凡气质的男子仰头望着天空叹:「秋天的虎气真让人一阵晕眩阿。」
「大人进屋休息吧」随侍的琥珀搀扶着他。
「天气真热。」微使力搧着折扇,苍白面颊随着微风感到些许舒适。
琥珀恭敬扶着男子走进一座大宅,那即是刚出事不久的黄府。
「琥珀,这趟出门是要做什麽呢?」男子擦过额上热汗,黏腻的让他不甚舒怀。
「吊丧。」琥珀沉稳冷然道。
男子低吟一声,恍然大悟的拍了下额际,却又哀怨的彷佛像个娇媚女子唉吟似的。「对了,我想起来这趟路程的目的了,因为督查司听说南阳镇黄太爷死了个儿子,觉得事有蹊跷所以让我这闲人来查探一番。」他收起扇子轻敲手心道。
「据大人接获的消息是这样。」
「可那黄府对朝上一点贡献都没有,怎麽督查司却要这麽重视,而且还派一个没走几步路就要升天的我呢?」他又不解,停下脚步转身问琥珀。
琥珀耿直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道:「回大人,是督查司怀疑这不是寻常的盗匪杀案,依现场死者不寻常死法以及潜入民间的刑司暗员通报六皇子在这镇上,以此连贯推想出事源头在六皇子身上。」待他说完就又听见恍然大悟的哎了一声。
「就是,就是,本皇子这一身破烂身子不但不能好好养病,还得这麽大费周章到这来,就是因为『身分』得相抗衡才来的,但督查司真是蠢蛋,我只是个没什麽头衔的官员却得来周旋,真是折腾人。」
听他说得要酸不酸,琥珀没有接话只是任由他在那原来如此原来这样的。与其派个小官员倒不如派个同样都是皇子身分的还比较有可能查出结果。
邵臻面对邵琰捉摸不定的行动,或多或也猜得出是太宫嘱咐。虽然他对皇位斗争没兴趣才待在刑司讨个闲闲无事的官职,可不代表他全然不关心皇兄弟间的事情,既然他都不支持任何一方保持中立,却因为现在一个『六皇子』他就得千里迢迢来这里,说到底他心里就是有闷气啊。
总之不管这事在明面上太宫有没有介入,他仍特地去找太宫知会一声顺势讨个人情,避免自己误了别人事可就糟了。
仰天一望,这南阳镇的烈热艳阳真不适合他这身破烂身子。
「可知他是否仍在镇上?」收回眼看向琥珀,就见他撑开一把伞遮在他上头。
「属下会在四处打听。」
「不用,现在还没什麽要紧事找他,管他是不是真的犯人。」一想到他那死气沈沈模样就让他更提不起劲。
「是与不是,大人都得回刑司给个交待。」
这一听,邵臻嘴角一抽。这琥珀还真会挑重点让他不想忘都难。「可惜刑司跟太宫之间衡量下来,还是得给太宫方便不是吗。」
「走吧,不去上柱香做好样子又要被督查司的暗员打小报告,他铁定会念我好些天。」摇摆着扇子,想到那对着自己叨念不停的脸就累。
可还没踏进大厅堂就听见悲凄与抽泣声回荡整个黄府,他睇向白灯龙与白挂布,迎面而来哭槁的气息并没感染到他,情绪反而异常平静的走进大厅,或者说这灰然的气息反倒很衬他那病厌厌模样。
死人,谁没见过。
就在邵臻走进黄府同时,一抹人影从一旁街道走过,那人却是邵臻口中所念的邵琰。他连一眼都未瞧望黄府一眼,仅是若有所思的跟随着两人到了珠宝铺後,不作逗留又折返回市集。
不过许久雪染与宝慈从珠宝铺领了单柔依订制的钗子准备回府,在经过市集时目光便不由自主看老树,那人身影不知是否还在。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她喃喃自语。
「谁在不在?」宝慈走到她面前问。
「一名流浪男子。」
「男子?」宝慈挑眉。「找他做什麽?」
「没什麽,只是有点在意他……」
宝慈见她吞吐隐语,鬼灵精怪的她便呵呵笑说:「雪染姐可是喜欢上人家?」
读懂她意思的雪染点了下她额头,莞尔道:「我都是老姑娘年纪了还说什麽喜欢,就属你这年纪才适合。」
宝慈眉开眼笑着。「走吧,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雪染没辄只好带着她过去,她俩快步嬉笑走来距离老树还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下,就见他仍坐靠在老树下。不由得她松了口气就怕他不见去处,毕竟为了府中的聚会忙碌好些天没出府,虽然从未与他说上一句话但她似乎渐渐期待起递慢头给他的那短短时间。
「哪里?哪里?」宝慈扯了扯她问。
雪染伸手指着前方,「在那,坐在树下闭着眼睡觉的那个。」
宝慈眯眼左看右探,定眼瞧了会。「这人感觉挺冷漠的,雪染姐该不会拿热脸贴屁股了吧。」
见她如此一眼就看穿,雪染实在有点无地自容的苦笑。「真不懂大家怎麽会说你是傻笨,明明聪明得很。」
这没有反驳的话让宝慈笑开怀。「因为我看人挺准的。」
「是是是,现在人也看到了,我们回府吧。」说完牵起她手便走。
「等等阿,别这麽急着回去,在逛会吧。」忘记她听不见,头一撇便朝另个方向走。
这一个走东一个走西,步调则被拉扯分开。待雪染转头一望就见宝慈被那头的桂花糕给吸引去,她失笑便跟上宝慈後头却无留意侧方一个颇大的形体奔来,待她直觉不对就见一匹发狂的马不知受到什麽刺激狂奔集道上,後头马主人边追边大喊:「快躲开,快啊!」
马主人惊慌大叫,她想也未想赶紧上前推开宝慈自己却是躲不开。她乱了方寸只能慌张一直往後退,瞬时失控奔腾的双蹄朝她压来,她扯嗓尖叫浑身痛得卧趴在地。
骏马冲刺的速度即便不伤及内脏,但骨头大概也被踩碎了,她忍着疼痛摇摇欲坠想起身,可她光是要用另一手撑地都没力气,看来是手的骨头碎断了。
「雪染姐!你没事吧!」宝慈惊慌跪坐在她面前查看,瞧她痛苦咬牙忍耐得直冒冷汗,「怎麽办?怎麽办?」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眼泪都要夺框而出了。
吃力看着宝慈那焦急的模样,她故作镇定道:「宝慈,你先将钗子带回去,晚了大小姐可是会生气的,我自己去看大夫就行了。」
「我怎麽可能丢下你!你现在要自己站起来都没办法了,还怎麽自己去看大夫阿。」
「没事‥‥你乖乖听我的话先把钗子带回去。」虚弱的微笑想让她安心,反而更让宝慈放心不下。
倏然,穿着雅致蓝袍子的男子走来蹲在她俩面前道:「不如,让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宝慈没作多想,喜不自胜的抓住他手臂说:「你真的能带雪染姐去看大夫吗?」
莫情陵拍拍宝慈的手,颔首:「她今晚就能回去的,你放心吧。」
闻言,宝慈立即掏出自己的银袋放在他手上说:「後面那条街就有一间医馆,这些银子公子先拿着,不够的我会在跟府里的人借出来给你,这镇上的人都知道单,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问,不用怕我们不认帐。」
莫情陵啼笑皆非看着这一小袋子,说实在.....很轻,大概也没多少银子吧。
雪染见眼前人陌生,虽然看来是好心人但难保暗藏祸心。
宝慈见她皱眉想说什麽,立刻抢话先说:「雪染姐,这位好心的公子要带你去看大夫,你就安心吧,我先回府之後马上出来找你。」
她摇头虚弱道:「不用了‥‥,我如果没事就会自个回府。」
「总之无论如何只要得空我就出来,我听你的话现在回去,但雪染姐也得好好跟这位公子去看大夫!」
「我一定完好如初的送她回府,小姑娘可放心回去等消息不用特意出府了。」莫情陵见他们之间争执不下,直接抢话应诺。
宝慈望着他同样也略有不安,把雪染姐让一个陌生人照顾自然不周全,但无奈只好先这麽做。
「就拜托公子了。」语落,她起身赶紧跑回单府去,就怕真迟了时间。
莫情陵见小姑娘跑远,随即趁这位受伤的姑娘还没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便私自在她身上点了睡穴。
雪染瞬间一惊,还来不及看向他便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