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坪大的小房间里,一名女子缩着身子坐在摺叠椅垫上,一边抱着平板电脑,一边将手伸向一旁的面纸盒。
黎荞姿将一团白球扔向即将被塞满的红色塑胶袋内,袋内的白色球状物体堆积如山,都是她擤过鼻涕的卫生纸揉成的。
食指在平板电脑上飞速戳戳点点,收割玉米田,感受鼻息不畅的她叹了一声,耷拉着脑袋,表情哀怨又厌世。
还有什麽比她这样更惨的?
她现在的处境,堪称三失女青年:失业、失声、失身……
绞尽脑汁终於写好的企划,被信任的好友同事Marry神不知鬼不觉盗走(也许是她自己太不知不觉?)
黎荞姿把企划交给组长Lisa後,原以为至少会得到一个敷衍式的类似"你好棒棒喔~"的赞美,Lisa却斥责她瞟窃了同事Marry的企划案,直接要求她月底做完吃自己……
所以黎荞姿失业了。
离职的那日,正好落着滂沱大雨,黎荞姿一时满腹悲怆与感慨,便自作多情又自觉诗情画意地认为是上苍为自己流下一大把辛酸泪,决定淋雨归家……
当晚,打不完的喷嚏,擤不完的鼻涕,不停歇的咳嗽,喉咙缓解不了的痛,让黎荞姿深深懊悔,想认真地大哭,又怕会把鼻子塞住导致无法呼吸。
原本清亮的嗓子都被咳得沙哑了,黎荞姿浑身上下不舒服。
所以失身失声一次实现了。(失身:失去健康的身体)
值得庆幸的是,黎荞姿没有失恋。
至於没有失恋,是因为她没有可以失恋的对象。
哪像Marry,会说话又会做事,非但上司激赏还有个帅到让人称羡的男朋友……
相较於Marry的办事有效率、嘴甜好人缘,黎荞姿向来反应慢、动作慢,任谁都会觉得是黎荞姿办事不利还意图瞟窃好同事的创作。
黎荞姿的迟钝,可能用人神共愤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迟钝到Lisa刻意拎了一个印着大大CHANEL烫金字体的包包,炫富之意图如此明显,她都可以迟钝到惊讶地盯着Lisa的耳垂道:「哇~组长你好久没带这个款式的耳环了耶!」
听到黎荞姿这番完全划错重点的言论,Lisa面色当场阴风阵阵,若非一旁的Marry细心又嘴甜的补上一句「哇~组长你这个新包包,放在您身上整个搭到不行耶!」才为原本十分晦暗的气氛增添一些晴朗,恐怕整间办公室的人那天都要扫台风尾。
这还是事後一个快要离职的资深学姊Kate实在看不下去黎荞姿的愚笨,才趁着午休吃饭时暗中提醒她,否则她都没发觉自己一早得罪了上司,还连累大家差点要胆战心惊的度过上午甚至是整日。
可是黎荞姿不明白,为何她非得要去说这种狗腿的话呢?
毕竟她根本买不起香奈儿,对香奈儿没兴趣,真没注意到Lisa身上背着香奈儿包啊……
还记得当时Kate听到黎荞姿这样没出息的反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
「你买不买得起香奈儿、对香奈儿有没有兴趣,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Lisa想要听到人家夸她背了个名牌包,她今天如果只是低调地拿了小包,你没注意到也不会有人说你什麽,但她都拎了这麽大的包,你没注意到也就算了,还划错重点……你知道你这叫做什麽吗?这叫白目!」
那包有多大呢,也不过一个笔记型电脑这样大嘛~
一打开门就见女儿一边抱着平板电脑发呆一边打喷嚏,黎母看不下去地直摇头,「叫你去看医生不去,你看看你,现在这样一直打喷嚏一直擤鼻涕就爽了?老是温吞温吞的,要我说,换做我是你们老板,我也不会用你!」
被母亲狠狠数落了一顿的黎荞姿低下头,选择沉默。
数落也就算了,还这麽一针见血地专挑最伤她心的事情讲……
黎荞滋心中也挺委屈,她多想模仿小孩子那般不依的拉着母亲的手撒娇道:「人家都在外面受苦了你还不哄哄人家……」
但,她已经不是孩子了,况且撒娇要是有效就好了,工作还是不会回来,母亲只会对她更加恨铁不成钢。
黎荞姿也明白,母亲说这些话并非真的想刺伤她,而是希望她早日振作,不要因为失业就把自己闷在房间,也不能因为失业就生无可恋的连感冒都不肯去看医生……
丢了工作的黎荞姿确实是暂时没有出门的意念,但有一点她必须澄清:她不是因为失业而颓废丧志到感冒不去看医生。
她纯粹是不想看医生。
不想去诊所给下手粗鲁的老医生抹了非常难受的药,不想花门诊费……
不过是打喷嚏流鼻水喉咙痛嘛!吃几天的成药再多吃一点含维他命C的蔬果就好了嘛,又没多严重……
然而这种话黎荞姿没胆说给母亲听,她怕下手不知轻重的医生,更害怕发怒的妈妈……
黎母见女儿被自己训话了也不找个话来反驳自己,只是用无措、无辜、无言的眼神回以凝视,无奈的黎母亦只能发出一个充满无语问苍天的叹息。
如果黎荞姿回嘴了,黎母会觉得自己起码会有更多的警语可以告诫女儿,望她迷途知返,可她偏偏就是不顶嘴,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哀悼女儿过度乖巧的个性,除了长吁短叹,黎母亦不知所云...
即便黎母深谙女儿向来对她骂不还口,到底还是从她腹中生出来的肉,黎母的心终究不禁软了下来:
「唉,也是你运气太差了,没贵人扶持你不打紧,偏偏遇到这些小人……工作再找就有了啊,你现在这个工作,三不五十就加班,我早就不喜欢了!」
母亲的安慰让黎乔姿内心既感动又酸涩,不管黎母是痛骂她抑或安慰她,黎荞姿都不好受,因为她这麽大了还让母亲为自己担忧……
思忖一番之後,黎荞姿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重新振作,於是她决定去社区里的YC耳鼻喉科挂号看诊,休息几天之後再重新上人力银行寻找职缺。
虽说要振作,前往附近的YC耳鼻喉科的途中,黎荞姿依然忍不住陷入思绪。
回想起那天她被Lisa以抄袭同事着作财产权为由下了辞职令,她的反应是什麽?
她好像只是无辜地看着Lisa,有些茫然地摇头说,「我没有抄袭,企划真的是我写的……我不知道为什麽Marry会写出跟我一样的企划。」
都到了被炒鱿鱼的节骨眼,黎荞姿还是说不出其实Marry报告里那些内容都是她想的,虽然在她把资料打进电脑之前,有些部分她曾和Marry讨论过。
但黎荞姿望了一眼Lisa丢在她面前Marry"创作"出来的报告,这麽一看她就很确定是Marry原封不动从自己那里拷贝过去了....
她才是被瞟窃的、她才是被抄袭的、她才是受害者……
可是这些话,她都说不出口,感觉口腔像是被灌了石膏一般的难受。
死期在即她竟仍不愿相信,那个每天对她甜笑的Marry,和她同期进公司的Marry,对她说从今以後互相帮忙一起加油的Marry,会是陷她於不义的小人。
说了也许会有转圜余地,哪怕希望不大也是一个希望,然而黎荞姿只是呐呐看着Lisa,说自己真的没抄袭,不管她相不相信。
於是月底那天,黎荞姿万念俱灰的收拾自己的所有物,和学姊Kate一起离开了任职一年的广告公司。
可是Kate是资深同仁,在公司的受欢迎程度是黎荞姿远远比不上的,所以大家为Kate办了一场欢送会,明知她们两个同一天离职,也没有谁问黎荞姿参不参加...
也是,问了多尴尬,一个是功成身退自己辞职,一个是身败名裂被辞职……
她去了还能干嘛呢?
想到自己的失败,黎荞姿叹了一口气,一边无奈,一边迈步走入YC耳鼻喉科,未开灯的满室昏暗让黎荞姿微微皱眉却不以为意,她走向挂号柜台,还未开口就被亲切的诊所助理打断:
「医生休息罗~如果要看诊的话下午再来吧~」
黎荞姿一时愣得不知所云,抬起手腕一瞧上面的表……现在不是才早上十点吗?
看诊时间明明写早上八点半到中午十二点,今天星期四也不是休诊日,当医生的怎麽可以这麽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诊所医师休息,黎荞姿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家……
「怎麽这麽快就看完了?今天人不多吗?」
听见黎荞姿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黎母讶异地从电视拉回目光望着女儿,毕竟YC耳鼻喉科算是社区内生意相当好的诊所。
诊所医师是从大医院出来开诊所的,校长兼撞钟一人身兼院长及唯一医师,除了助理没再聘请其他人。
整间诊所固然仅此一位医师,但因其良好的医术加上医师对每个来看诊的患者都很亲切,许多社区内的人感冒了都宁可排队等YC耳鼻喉科的门诊。
偏偏诊所却不让人电话预约,所以要看完诊通常要耗上半个小时。
「医生早上休息了,现在才十点多,看诊时间明明是到十二点啊...怎麽可以提早休息这附近哪里还有诊所可看啊?我都不知道。」黎荞姿从小感冒也是来YC耳鼻喉科看诊的,自然也未想过社区哪边还有其他家诊所。
闻言,黎母也吐槽了YC老医生一句不敬业,又道:「算了,就当医生也感冒了吧!我记得之前去超市的时候,看见附近有家新开的诊所,那时我正巧人不舒服就去看了一下,感觉也挺不错的,诊所比YC这家乾净多了……」
黎荞姿循着黎母口中描述出印象大概的路线找到了这家HY耳鼻喉科诊所,从外观看起来确实颇新的,但愿这间诊所的医生待会帮她涂药时可以小力一点,别像YC老医生那样下手这麽重。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节还没有男主,但男主下一章节就出来了了~
如果有人看,希望冒泡留言一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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