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的生无可恋,脖子上深浅的吻痕。
一切都在谢青哲的眼中。
在游走闪烁的眼渐渐被厚重的眼皮遮盖,掩了一半。谢青哲抬高了下巴,额头上面些许因毕业而被松懈仪容的长浏海向左垂下。我以为他又会像那一年,亟欲将赵孟伦推入悬崖般的对立。只是在刹那间,我突然惊觉。其实最生无可恋的人,才是他。
最可恨的是,我竟如此讨厌他投射过来的睥睨眼神。
谢青哲,我不是赵孟伦的玩具,我不是不介意看似下流的捉弄。我只是想要你清醒,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他的女朋友。
他有权力这样对我。
我只是使劲全力想把彼此的幻想戳破,就像当初怎麽伤害我……
算了,这麽悲愤的话,
不想在心里酝酿。
一切都只是刚好错过的错,没有留下遗憾的错。
只要这样想,就好了。
我很早就明白了,因为我早熟。
我知道,要是义无反顾的要追求爱情,会有什麽後果。就好好的跟赵孟伦玩可爱的扮家家酒,极尽完美至毕业以後,或许在将来,还是更久以後,我就能拥有自由。
捧起眼前笑纹纹的男孩如小孩的脸庞,小狗般的眼神。在几秒内思考,给了像是对街坊邻居家里幼小的儿童所编织美好的梦。於是我微笑了。颤抖抽动着嘴角,努力微笑的说,
「我喜欢你。」
勾起某年某月的凉爽秋季,广场骑脚踏车摔倒,在水沟削了整块膝头肉的痛。侧点怪石玉案勒横,一钩蟹爪虎牙鸟啄金刀,互相呼应,一气呵成。咬牙忍痛剥开伤口,不作声。妈妈不懂多严重,缝都没缝,叫我用双氧水消毒抹药就好。等总爱无暇的她发现时,女孩应有洁净嫩白的膝盖早已布上一条肥厚的蟹足肿。
自以为是,勉强自己的後果。
就是换来谢青哲深锁眉头,无情转身而去。
结束了。
终於,换我伤害你一次……
当我松懈,手掌也变得没有知觉。
赵孟伦懂了,他知道前因後果,所以试图安慰我。
「干麻勉强自己。」
这样肤浅的说法在每一部激励人心的心灵书籍总是千篇一律,万用的至理名言。每一次去读,却从没读进心里。只在表面不停的摩擦,那颗脆弱无比的心,就已被磨破成破碎不堪的模样。
我完全不明白,为什麽会有想哭的触动。
就像我完全不明白,赵孟伦为什麽会体谅而不是感到落寞。
「……总要有个结束。」这句话在忍住哭得欲望许久後才挤出口,在不知所谓的明天、大後天,从此以後。又变成了一个伤口,唯独要经过自我催眠消毒的必要步骤,才能解脱。
「你很笨。」赵孟伦心软了,不忘压低音量,避免又引起其他同学注意。
或许他知道在某一个记忆的角落,我还是无法摆脱爱谢青哲的冲动。
「放我下来吧。」我将手改放在他撑住我腰际的臂膀,将其往下压。於是在忽然想起什麽的时候,赵孟伦说,Bird去找隔壁班的朋友。
「对不起,我什麽都做不好。」
罪恶感把我最後一丝的防卫给摧毁,在快无法克制掩面痛哭的时候。
「别再傻了。」赵孟伦将前一刻还兴致勃勃要送我的礼盒掀开,里面是如意平安结系大小金珠子,纯银爪嵌镶紫水晶的蝴蝶。
「这是要送你的。庆祝你那麽乖、那麽拼命的读书,奖励你的礼物。」
我还是无法将眼神从他手上挪开,彷佛自言自语的呢喃。
「好美的蝴蝶。」
「你很适合。自从上次看到你盯着迪士尼丑小鸭的动画看到流眼泪,真笨。後来我发现,你是自卑又毫无自觉的毛虫。这两年来蜕变之後,已经是亮丽展翅高飞蝴蝶。」
或许是怕我不收,扫兴现在正好的气氛。赵孟伦随口又补了前因後果。
「我妈改嫁以後,跟原本工厂的叔叔去大陆。原本只是想顾好园艺盆栽的事业,但她很爱这些玉石水晶的东西。後来只听说,两人想在大陆结婚。我并没有很想要读书,毕竟我爸留下来的工作还那麽多,实在没空顾虑升学的事。」
我终於转移了注意力,不在自怨自艾。
目不转睛的看着赵孟伦拱起背,率性的弯腿搁在椅子上,述说着从未提向我提过的身世。
「我一直在想。当时为什麽会因为谢青哲注意到你?或许是因为你太独立,成熟的让人觉得很假掰。你刚来我们班,我还跟谢青哲说,我超级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一心只想找机会欺负你。不过,看到你跟Bird相处就打回原形,原来也只是个小孩。在秘密基地看到你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是他发掘了你的美。我从没想过原来我也会有被你吸引的一天。从那一眼开始,其实我就知道,自己有点喜欢你。」
是吗?我从没听过别人,尤其是男孩子对我说过这种话。
就算是好朋友Bird,我们相处时也从不议论别人是非。
「所以我们交往了。」
我淡然的对赵孟伦话贸然下了结尾,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呃。也不能这样说,因为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搔着头,欲言又止来来回回,反覆不下多次。
「说吧。」
我眨眨眼,彷佛比他更无所畏惧。
「我从不知道你比我想像中的更美好。老实说,我突然发现,知道你若喜欢一个人,就会像白痴一样一直喜欢着。就算是被伤害了,还是不会想放弃。」
赵孟伦的胸膛像逐渐透明,散去雾的玻璃窗慢慢恢复几净。
「我想喜欢这样的你。等到有一天你真的撑的累了,至少还有我陪你。这就是我想说的话,因为没有经过大脑,所以讲的也乱七八糟,没什麽道理。第一次突然觉得说真话,竟然会满不好意思的,哈哈。」
第一次看赵孟伦的脸红的像苹果一样,真是出乎意料。
更让我悸动的无法言语的,是他的心意。
「讲这些,好像也没问过你愿不愿意听。对不起喔!我就是像你常说的,每次都做一些无厘头的事来吓你。」
赵孟伦说着,就将伸过来拉我手的刹那,也把礼盒塞进我掌心,推入我怀里。
「收下吧。我的小小心意,不可以推托喔,这样就太没意思了。」
我咬唇,在这些日子以来的记忆中反覆演算,勉强凑得一个应该是答案的答案。
「是不是……」
对方马上就脱口而出的斩钉截铁。
「不是你想的那样。别乱想,以後你就会懂了。」
赵孟伦扬眉时额头的海。
茫然而不安的直觉在我的感受盖上大小不一的章,
如苏轼字帖行楷书写那幅,归去来兮。
§同乐会§
不知从何而来庞大的疲倦。
我趴在书桌上睡了很久,在全班都鼓噪的嘶吼中惊醒。Bird看到我醒来後,放下手中的气泡饮品,摇我的肩,把睡眼惺忪唤醒。
「小柔,快来看。我们从校外偷渡了大蛋糕跟杯饮。你想先吃哪一个?」
Bird兴奋的用手指给我看,被并桌摆放,架设好的两层十八叠十四寸的鲜奶油蛋糕。
「不,怎麽会。」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像迷途羔羊。Bird很快就给了不对的解答。
「你找赵孟伦喔?他去打排球了,你想找他吗?」
「咦?小柔不跟我们一起玩吗?」
一群女孩开始假意的愕然,其实是对我与赵孟伦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八卦的意图。我只好用提出问题来解释一切。
「不是说好吃各自带来的饼乾零食就好?」
越来越清醒的知觉,在奔腾的思虑中开始警觉不对劲。
「老师不是说,不能带这些不该带的东西吗……?」
我尽力去搞清楚来龙去脉,紧张的从头到尾检视所有人的动态。发现根本不是想像中的那回事。布置的装饰虽然挂在原本应该摆放的位置,但多出来的瓶瓶罐罐与陌生脸孔一前一後的重叠在一起。地上七彩缤纷的拉炮彩带纠缠成一团,满地的垃圾,顿时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这些人,不就是後段班那些面孔吗?
班上部份人,怎麽都消失了……
「这是怎麽回事。Bird,你都清楚吗?」
心里大喊不妙,惊恐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老师交待的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
Bird事不关己的举起手上的塑胶纸杯,一口痛快饮下,随後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从不知道香槟这麽好喝噎。」
「什麽?」
我因为音量太大,吸引了某一部份同学的鄙视。
破坏欢乐气氛的凶手。
「放心啦。」
另一群也有品嚐的女孩子特地把空瓶拿来,一个彷香槟形状的玻璃罐子。上面金箔般的封口包装已被撕开,细长盖住塑胶塞子的铁丝网还挂在瓶口。Bird把剩下一点点的液体倒出来,滴在吃过蛋糕的纸盘上面。
「这是超市卖的廉价气泡饮料。上头写『香槟』,但没酒精啦。」
短发戴眼镜笑的甜美的女孩,把手中还余一半的杯子凑到我面前,
「喝看看呀。」
众人开始怂恿,不禁起哄,勉强喝了一口。
是真的,他们没骗人。
这不是酒的味道。
「你看吧。」
长发及肩的女孩子看到我立刻就能理解的表情,笑了出来。
「小柔真是的,都这时候了还一板一眼的。」
连同Bird在内,流露出一股不可至否,暧昧的笑容。终於,有人憋不住了,把话说开。
「那边的人才叫做喝酒咧!你自己看。」
原先在我面前的人左右分开来,将我的视线引导到远处。让我亲眼目睹,令人毛骨悚然。
那麽多、那麽多浅蓝深绿,形状不一的铝罐或斜或倒在木制桌椅上。有人正往摆放平时做英听测验的CD音响走,把连续舞曲放到最大声。震耳欲聋的重低音把大夥儿的拘束瓦解到体无完肤,覆盖人声。大家跳舞,有人尖叫,正在狂欢。
这一切。不,不对!不该这样放纵。
我踉跄的站稳脚步,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我看见了苏姿颍。
是苏姿颍。
依偎在喝醉的谢青哲身旁,幸福洋溢。
谢青哲满脸通红,紧蹙眉头,将旁人率性打开送上的铝罐轻推。那些人不像学生,像流氓,有着青春期桀傲不逊的猖狂。把毕业前夕的自由挥霍放纵。大家都明白,他们不怕,因为品行成绩、升学与否对生活帮助毫无意义。这辈子就算只拥有最低文凭,读地方高职夜校,也算应付了人生的成绩单。
Bird从中心位置那切了一块蛋糕来,拿到我面前。我手捧纸盘,心里却如被切的乱七八糟,几近支离破碎的蛋糕一样。若不吃下肚,就像厨余。
「别怀疑,苏姿颍她们根本没分手。」
像是错过一场好戏,热情的要替我恶补剧情。
「从刚才进来,就一直搂搂抱抱,一直亲。」
女孩还没说完,Bird便狠狠补了一句,
「我以为赵孟伦已经够恶心了,没想到她才是世界第一咧。」
「这不是重点。」
又有人把话题拉回重心,
「你看谢青哲醉成那样,她不就成了陪酒小姐吗?」
瞬间,在所有人的耳里,转变成一吐怨气的爽快情绪。
「哈哈哈,你好坏喔。」「真的,超像。」「你很清楚喔?唉哟,有问题哟!」
到底要乱搞到什麽地步?这样真的对吗?
谢青哲。
我已不知怎麽去面对这个不能被解释的情节。
他醉醺醺的,彷佛快失去知觉。
对於苏姿颍,对於我。
我一点都不想再听到你们之间,也不想刻意去瞧互动有多好。
反正我也已经伤害到你了,谢青哲。
不要说是要藉酒消愁,这样真的太蠢了。
「我对这样的场合没兴趣。我要走了。」
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些了。露出落寞神情,脚步也随逐渐纠结的心思移动到教室门口。或许这绝情口吻将吓坏单纯天真的同学,显现一脸错愕。
包含我的好朋友,对谁都很幽默风趣,大方的Bird。
「喂~,别走啊!」「小柔怎麽了?」「不知道,要去找男朋友吧?管她的。」「也是。」
後头虽然传来Bird亲切的吆喝声,却掩盖不住别人的闲言闲语。
对不起,我真的累了。
什麽青梅竹马,什麽命运相遇。什麽爱情,又什麽三角恋,四角恋……
有时真想做自己。摔坏课桌椅,假意是坏孩子,大骂一切都滚。
可惜,我不是。
我只是一个懦弱又自命清高的烂人而已。
一步出门口,就有人来掩门上锁。
防贼防寇,真龌龊。
烦躁,郁闷。
最後,不知不觉走到教室隔一走廊拐弯,面合作社。旁至後边造景假山的大理石桌椅上迳是大榕树掉落的枯枝落叶。完整的粉红色娇嫩果实滚在桌面,像裹了糖衣的软糖。地板上果子则开了口,洒落如鱼卵的种子,白黄黏腻。这块是模糊地带,要说学生打扫,他们不依。工友经过,也只当作是学生调皮不认份清理。於是我踌躇不前,迫不得已,只好用衣摆一角擦拭,才坐下。
愣在那,有种有家归不得之感。想起赵孟伦那时从这扶我回教室,想起谢青哲心疼我脚伤。想起曾经陪我幼稚又陪我经历不可言语的成长。
真像个傻瓜,只能偷偷流泪。
眼看一切消逝,将成过往。
「干什麽!通通给我住手!」
猛然从窗外爆裂至教室铿锵有力的怒斥,将所有人的脑袋困在凶狠无比的威严枷锁。教室一侧厚实的塑料大门被一脚踹开,背光的影子伸手秒速拔掉插头,让人愉悦放纵的声响消失,安静死寂竟凝结了时间。
原先因预防突袭而锁上的门,失去作用。
所有人像是被定身般,僵直的无法动弹。
天堂掉到地狱的,最佳写照。
训导主任与训育组的组长接到其他班级老师抱怨,通知本班音乐音量过於离谱,紧闭窗户的毕业生乱搞作怪,无法无天。两人因此火速跑到这来,看到杯盘狼藉的铁证,见三年级生还知法犯法,更拿出历年来逞罚学生最重责罚,亟欲杀鸡儆猴。
一开始,我仍以为是玩的太疯,臭男生酒後乱性大吼大叫,闹着玩的。随後惊觉不对。才一瞬间,我就懂了。意识到大事不妙。还没办法移动,震慑不已的我想撑起自己,挪动双脚冲回教室,却害怕的腿软。
不久,就看到赵孟伦在远方小径的柏油路上奔跑,面带惊恐。
他是在找我!或许是听到消息後从远处窥看教室,看到惨状。
知道我没有在班上,忙着找我。
最後,他靠敏锐直觉找到我。
用大事不妙的表情,在面前气喘吁吁。
「快走。不回教室,连你都有事。」
他看见我在哭,知道我很惧怕。
「我在这。不要紧,跟我走,快。」
赵孟伦先是双手在我小腿搓揉,试图恢复脚力。随後看我能站起身,便牢牢的牵紧我的手,快步在走廊穿梭。直到站在班级门口,我与他十指紧扣,不能自律的颤抖使人失去温度。
在教室讲台前的训导主任还对着底下狠狠训话,训育组长则低头,对手持塑板上夹着的列格表单一一填写作乱的学生学籍资料。我第一次以爱上谢青哲那天的冲动,依偎在赵孟伦身边。赵孟伦似乎知道我的心意,也倏地将交错的指头捏紧。接着,不偏不倚,相准时机开口。
「对不起,我们去打排球。没在教室。」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我抢在赵孟伦正欲完整解释之前不停道歉,声音在空气里上下漂浮。如蒲公英白色冠毛结成绒球,花开後随风飘散。眼泪不由自主一粒一斗,滴落喷洒盛开。如赎罪般,深深的,再也无法抬头。
我不是罪人,只是不忍心看人被严厉宣判。
包含那倔强忍耐,却又往前卧倒在桌面,
被灌醉的谢青哲。
§操场§
训导主任很想把我归类在堕落的那一方,至少也想抓赵孟伦做倒楣鬼走。
训育组长思考很久,勉为其难,才认定我们是无辜的。
班上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在惩罚名单之内,快毕业的前五天。我第一次到训导处,拿出我写满十七张各六百字稿子的忏悔书。这是我替Bird与其他女孩子、并其它同学写的。绿白相间的格子内,塞进太多我的惧怕与无奈。
这也是我第一次让男生进来我的房间。
稍早跟妈妈报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吓了一跳。因为连坐法,事态严重。我告诉她,本来校长很生气,要将这帮人通通退学。但这群国三毕业生早已送出学生操行成绩,记大过也於事无补,更别说对外的升学率将会很难看。班上太多女孩子都吓哭了,又不敢跟家长说出实情。当时班上有部份人打球,但绝大部分都在电脑教室,侥幸逃过一劫。
只有我跟赵孟伦是目击证人。总不能自扫门前雪,见死不救。当时躲在窗户後面,看见所有人鱼贯都被叫去训导处走廊打二十大板时,我在赵孟伦的臂膀里懦弱的哭喊说,必须救她们。
一开始,妈妈很严肃。因为过於重视这件事情。她在客厅听我一边哭,一边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虽然她依然理智,却温柔的显露面有难色。从小到大,我自认从没做出让妈妈担心的事。但这次班级同学闯大祸,可能连带自己被牵连,就完全失去信心。毕竟我睡着了,即使当时同乐会时跟大家处在同一环境,但许多细节都不晓得。
为了避免与妈妈之间的误会造成冲突,只能让赵孟伦跟我一起回家,把事情厘清楚。
第一次让妈妈与他碰面竟然是为了这种难堪的事,身为长辈的人也只能苦笑。
赵孟伦很识大体。在妈妈面前很温驯,从没插嘴。
只在我被询问时,即时附和。
妈妈也知道,
谢青哲在校喝酒失态的事情。
或许是舅妈在求救也不一定。
总之,妈妈到底是被动或是主动要了解,我都感到害怕。
於是,由妈妈下指导棋,让我去写陈情书。因为文章掺了太多私人情感,变得过於感性,整个篇幅成了满满的忏悔。
最後因来访客,我们迫於无奈,只能被赶到房间去。
我开房门时,尾随在後的赵孟伦并没有直接进来。我直到已经坐在书桌前准备再度振笔疾书,才发现他还在门口,盯着我房间的摆饰瞧。
「我门不关喔。」
赵孟伦向前走了两步後,顺势轻巧把门推到墙边。磁扣彼此吸住,发出『叩』的明显声响。想必是故意要让外面的人听到。
也就是,我的妈妈。
「呃,你真小心。」
我在焦头烂额之际,实在没有办法多想其他的事情。赵孟伦左右寻找椅子,发现没有,便弯腰用手撑在桌面,站在我身旁。
「快写吧,这件事情只有你办得到。要在明天上学的时候就拿去训导处,不然就惨了。」
赵孟伦顺势抚摸我的头,就像照顾幼小。
百般呵护的动作,让人觉得放心又温暖。
「谢谢你。」
也只能道谢,没有其他更多的话能在此时此刻道尽。
瞬间,外头一阵急促的嚷嚷,把我与赵孟伦的思绪牵引在同一线上。
我正欲起身查看,赵孟伦按着我的肩膀,把我压了下来。他从房间门口往外探,就一更大嘶吼传来。
「青哲昨晚都快被他爸打死了!唉,要我怎麽办呐!」
「别急呀,你现在胡思乱想也没用,冷静下来。」
「我就这麽一个儿子,要是他老子发起疯来真的打坏了,我怎麽办!」
「不会的,虎毒不食子。」
「已经被绑柱子上打一个晚上了。你怎麽会不明白他的狠?以前他就是这样打青哲,你还不知道吗?」
隐约听见舅妈哭哭啼啼,着急的语无伦次,妈妈试图安抚无效语塞的杂乱无章。
赵孟伦回过头看我时,我早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卧在桌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