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不一樣 — 14.舉棋不定(上)

星期六早上

蕾莉丝在半梦半醒之间,彷佛又回到小时侯,当时他们一家人还住在郊区那个有前後院的大房子里,而爸爸也还在大学教书。爸爸下班後去幼儿园接的她一起回家,车子停在家门口的院子,爸爸从汽车後座将她抱下车,她奋力的挣脱爸爸的怀抱,然後一溜烟跑汽车走道旁的花圃,兴奋的看着昨天还含苞待放的太阳花。

她的妈妈喜欢园艺,所以她们家一年四季都种满各色漂亮的花儿。每天放学後,她最期待的就是可以看到美丽盛开的花朵随风摇曳。

『爸比,今天会开花吗?』她张着水汪汪的蓝眼睛,兴奋的望着爸爸。

『应该会吧,你妈咪说太阳花的季节到了,应该快开花了。』

『你们两个别玩了,进来洗手吃点心喽。』妈妈穿着贴身的碎花洋装,和有点跟的高跟鞋,腰上围着洗的亮白的白色围裙,她倚在门口,朝他们微笑着。

『宝贝别玩了,我们进去吃点心。』爸爸笑咪咪的弯下腰一把抱起她。

她伏在爸爸的肩膀,嗅着他身上淡淡菸草味。她喜欢那个味道,总觉得好有男子气概!但是爸爸抽烟妈妈会生气,所以爸爸会趁着去幼儿园接她时偷抽菸。他告诉她,那是他们的秘密。她紧紧圈着爸爸的脖子,一脸洋洋得意。她喜欢和爸爸之间,有妈妈不知道的小秘密。

『爸比,那是什麽?』远远的,她看到一道明亮光线划过天际,然後在碰的一声巨响後,地突然像地震似的剧烈摇动。

『亲爱的,小心!』

她听到爸爸着急的吼叫声,还有邻居们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接着屋里就传来妈妈的尖叫声……

那一天,听说叛军对邻镇的兵工厂发动攻击。她不知道攻击成功还是失败。只知道妈妈受到鱼池之殃,被倒下的柜子压死了。她的妈妈很爱漂亮,不管什麽时候总是将自己打扮的美美的,甚至她有小镇最美妈妈的封号。所以她将太阳花做成一个花圈挂在妈妈的墓碑上,希望妈妈到天堂,也能继续做天堂最美的妈咪!

梦到这里嘎然而止,她张开眼睛却没有哭。那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也因为後来还发生更多事,所以如果因为这样就哭泣的话,根本没办法在多利维亚活下去。

平常总爱赖床的她今天却了无睡意。掀开起/被单走下床,也因为现在天色才微微亮,不想吵醒隔壁床的贝吉拉,她轻手轻脚溜进浴室盥洗。刷完牙洗好脸简单保养後,脱下身上睡衣,然後换上牛仔裤跟上衣,再套上大衣跟围巾。然後背起包包穿上鞋子,直接离开宿舍。

她没在宿舍门口等交通车,因为这麽早她也不却定是否有交通车。於是就一个人顺着步道慢慢走,然後走进校舍区外的森林里。清晨的森林还迷漫着淡淡薄雾,但是她一点也不怕,只是顺着林间碎石头步道慢慢走。

她漫步在丛林鸟叫之间,远离尘嚣的喧譁让心情反而更轻松。她喜欢这种感觉,没有紧迫盯人的注目眼光,没有喋喋不休的说话声,没有烦人的手机讯息。空无一人的环境,反而更让她更加自由自在。

寻着森林小径慢慢走,不一会就来到林荫尽头,映入眼帘的是像童话般红瓦白墙的古朴小镇。

小镇起缘自中世纪,几世纪以来镇民大部份过着畜牧,跟种植大麦的纯朴生活。一百年前,罗丹学园创始人爱上了小镇纯朴美丽的风景而来此创校。镇长引以为傲的说,要说学校对小镇带来的改变,除了多了几家酒吧和接驳小镇和学校间的交通车外,就是多了年轻人的欢笑声。

她背着包包走在碎石子路上,在这中世纪的小镇上,每个石砌矮房子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与故事。冬日暖阳轻轻爬上她脸颊,也驱走寒意。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弄间,不知不觉她停下脚步,站在一家咖啡厅门口。她不是被咖啡香吸引,而是吧台里的一个人吸引住她的目光。

那是道格拉斯,他是里昂的队友,也是他们的同班同学。他高中时才转进罗丹学园读书。当时班上很多同学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新生寥寥可数,而道格拉斯就是其中之一。老师要新生自我介绍,他直接了当的说了让人震惊的话。

『大家好,我是道格拉斯.潘华,奖学金生。虽然有领奖学金,但我还想要去打工赚钱,所以如果有好工作可以介绍给我喔。』

道格拉斯自我介绍完,所有同学一片鸦雀无声。他这番话如果在一般学校,大家肯定笑笑带过,甚至同学还会称赞他是勤勉的好青年。问题出在罗丹学园是出了名的贵族学校,无数的家长将子女送到这除了读书外,更希望孩子能认识有钱有势的朋友当作未来的人脉。

学校里,同学间最常聊的话题是,哪个人是名门贵族的後代或亲戚,谁家爸爸最近买了飞机,哪个同学家的公司股票上市了。在罗丹学园里,同学最在乎的是家世,比的是谁家最有钱。所以虽然她们家在多利维亚是富商,来到罗丹学园,俨然成为平民老百姓了!

而奖学金生,说穿了是来帮学校拉抬升学率。面对学校这些有钱公子哥跟千金小姐们,奖学金生大部份都很低调。再说他们都是青春期敏感的孩子,没人会直接掀自己底牌,让大家知道我很穷。

『奖学金生?那你就是穷鬼喽!』奖台下金发碧眼,满脸雀斑的男生已经忍不住讪笑了。

『穷鬼,打工的事只能问工友啦,班上没人知道那种事。』旁边的男生一搭一唱的说。

『够了,不能人身攻击。』老师站在讲台旁,面无表情的拍桌。

瞬间,道格拉斯的眼神暗了下来,半响,他又笑嘻嘻的打量着他们。『两位同学请问你们叫什麽名字?』

『我是汤姆,他是杰克。』满脸雀斑的男生指着隔壁的好朋友说话。

『汤姆和杰克同学,很高兴认识你们,今後请你们务必小心,因为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老师,道格拉斯恐吓我们!』瞬间雀斑男孩露出惊恐模样。

『道格拉斯,你刚刚是什麽意思?』老师错愕的说。

『老师,我是开玩笑的啊,怎麽你们这麽没幽默感?』道格拉斯双手一摊一脸无辜。

後来道格拉斯被老师带到校长室,但是他始终坚持是开玩笑。因为雀斑男孩有错在先,所以校长只是告诫,并没对这件事做出惩处。反而是隔天雀斑男孩没来上课,然後一星期後,感觉人身受到威胁的两个男孩一起转班了。

事後她跟男友里昂说,她感觉道格拉斯不是开玩笑,因为她有看到,他一瞬间露出的阴狠表情。男友对这件事不至可否,他只说那两个人转班最好,因为他们太吵了,会妨碍他上课睡觉。

这样的话让她不禁翻了个大白眼,感觉男友真的很白烂。但是这样无厘头的男友,学校还有很多女生喜欢他,才是最奇怪的事?那之後,男友很快跟道格拉斯搭上线,因为他们有共同兴趣足球,这两个人很快成为好朋友,然後道格拉斯就成为他们的早餐夥伴。

不知为何她对道格拉斯一直戒慎恐惧,或许她撞见过他瞪人的那种眼神,让她感觉,道格拉斯隐藏在阳光笑容下,心里或许还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他很了不起,他可以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还能兼顾社团活动,甚至人缘也很好。各方面都很好的他,让自己既羡慕又嫉妒。

关於她家破产的事她要杨老师帮自己保密。但是纸包不住火,没缴学费的传言已经在学校蔓延传开。面对学生间的流言蜚语,更让人感到无地自容。她没像道格拉斯那样勇敢,她什麽都不敢说。最後自己应该会照社会局说的,读到这学期结束,然後默默离开。

他将杯子擦乾净放回被後架子上,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站在玻璃门外。道格拉斯直接走出吧台,打开门叫她。「蕾莉丝?你怎麽在这?」

「要进来喝杯咖啡吗?」他歪着头,朝她笑。

「不,不用了。」她拉着包包,不知为何看到他就莫名紧张起来,只能匆匆向他挥挥手然後小跑步离开。

他用疑惑表情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明白这麽早她是要去哪里?更奇怪的是她走过去的巷弄,那条路好像是通往……还在想时,屋内又传来客人催促的声音。

他搔搔头气呼呼转身走回去,边嚷嚷着。「奇怪催什麽催啊,我们这可是慢活的咖啡厅耶,这麽急,怎麽不去隔壁镇吃麦当劳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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