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了还再玩!我从一楼就可以听到你们的声音!」老师走进教室的瞬间,严泽颢就感受到了一阵凛冽的寒风,令他向来单薄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全部给我回座位上坐好!」
「又还没上课!」纪允辰碎念归碎念,但也不敢违逆。
「翻开来啊!」老师俯视着纪允辰,像是在俯视着束手待毙的猎物「难道还要我帮你翻啊?」
纪允辰没有料到今天老师不但调了课,连检查作业的顺序也调换了。
他正想跟老师说他没写作业的时候,就看见隔壁同学好心帮他翻到的页数上字迹满布。
见鬼了!纪允辰心想。
这不是他的字迹,却熟悉到有些扎眼。
难道那天杀的小精灵真的存在!?
纪允辰绝少相信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那绝对是他相信超自然理论的少数时刻。
「你的作业呢?」老师突然停了下来,厉声问。
「没带。」沉稳淡漠的嗓音悠缓响起,那是全班同学都陌生的声音。
「没带!?」老师的语调中混合了嘲讽、尖酸和地狱烈火般的怒气「给我站到讲台前。」
一道清秀到几乎是弱不禁风的身影稳稳地伫立在讲台上,年少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害怕。
像是早已预知到了结果般,那人的眼神很淡然。
「严泽颢。」纪允辰低低的惊呼了声。
怎麽会?
混乱的思绪占据了纪允辰的所有心思,严泽颢不是这样的人。
作风严谨到几乎是古板的他不可能没写作业,尤其是在这老师的课上。
纪允辰想不透,他向来自恃极为了解这个已经同班了六年多的人,但他怎麽也想不透事情怎麽会演变成这个局面。
也许他变了?
就跟他自己一样。
人都是会变的,只是当我们益发任性的时候,很少会发现是谁站在一个跨步的距离之外,变得更加义无反顾的坚强。
「手伸出来。」老师冷冷地说,但纪允辰可以发誓他在老师的眼中看到一抹极为冷酷的笑意。
严泽颢没有任何反抗,非常安静得配合着。
「左手写字还右手?」老师边问,边从纪允辰帮他提来的袋子中拿出一根热熔胶条。
「右手。」严泽颢回答,语气和平时没有不同。
还是平平淡淡的,像甚麽情绪都没有。
「左手伸出来。」老师的手已经高高扬起。
严泽颢将左手伸出,眼神连飘都没飘。
所有逆来的,他都那样平静的顺受了。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严泽颢白皙的手掌上立刻多了一条鲜红的印痕。
「这就是没带作业的下场,」老师环视着全班,确保每张年轻的脸庞上都是纯然的恐惧「我就看你们还敢不敢再用没带作业这个藉口骗我!」
严泽颢似乎张口想说甚麽,但话还没到嘴边就被老师的一句话狠狠压回去了。
「还想顶嘴是不是!以为现在说不准体罚我就不敢打是不是!」老师震怒,很明显的,他的怒气已经不再是针对严泽颢没带作业这件事,甚至已经超出这个人。
也许他气的是一个如他这般奉行严师出高徒的传统老师在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那种委屈、那种怀才不遇。
但那不是严泽颢的错,不是谁的错。
但是,是谁的错不重要,谁可以让他心安理得的发泄怒气才重要。
而眼前的人,不就正是一个完美人选?
「手伸出来。」严泽颢连迟疑都没有,就把已经发红的手掌伸了出去。
纪允辰却低下了头,凝视着题本上的字迹。
他终於想起来,这字迹为何如此熟悉又如此痛心。
「手举高!」老师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温雅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连一丝惊慌都没有。
老师不懂,但他不问。
他骂、他羞辱、他打。
啪!
啪!
啪!
一下比一下用力,一句比一句刻薄,纪允辰的眼泪也随着那闷闷的声响,一滴一滴的坠落,打湿了题本上头清雅却有力的字迹。
那是严泽颢的名字。
严泽颢平日波澜不兴的墨色眼瞳中也在此时漫起了薄雾。
他很痛、很痛,痛得他想哭。
真的好想大哭一场啊!
上国中以来的成绩滑落、全班那明着暗着的嘲弄取笑、回家时空荡寂静的客厅,点点滴滴汇聚成不曾言说的伤心。
但严泽颢是不会哭的。
他只是不懂为甚麽眼泪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掉。
「一个大男生哭甚麽哭!」老师骂出声的瞬间,热熔胶条又再次落上严泽颢的掌心。
纪允辰低下头,在不引人注目的大前提下尽可能的缩起自己。
如果他不存在,是不是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
是不是严泽颢就不用痛了?
「我没有哭。」严泽颢迅速用右手揩掉眼泪。
那是他的底线、他的倔强,他没有脆弱的资格。
「还顶嘴!」老师大骂,严泽颢又再挨了一下打。
没有人知道严泽颢已经被打了几下。
全班都把眼神别了过去,再怎麽样都还算同班同学,到底也是会不忍心的。
虽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不想承认自己也是这共犯结构的一部分。
他们在权威面前,根本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