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恩璨指指这罩着花布的乌亮坛子,「请问傅组长,这是哪位⋯⋯啊?」
是祖先,是至亲,还是⋯⋯莫非是早逝的旧爱,或是结发妻子。
窥见卧房里的红眠床後,郭恩璨觉得这男人背後肯定有些曲折的故事,而且肯定是很古典风格的那种。
「什麽哪位?」傅卫群好像没听懂问题。
「我是说——这里面⋯⋯是哪一位呢?」郭恩璨觉得委婉一点的说法比较有礼貌。
「你是几位数字吗?五位数字吧。」傅卫群伸出食指摇了摇,「不过对我而言,无价。」
对⋯⋯挚爱当然无价,不过,五位数字是什麽意思?郭恩璨猜想,罐子里住了五个人,应该不是人数达五位数字吧,不然傅家列祖列宗都在这里,有点不合常理。
郭恩璨觉得脑筋打结了,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细细的眉微微皱着。
傅卫群看着她困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开口解释,嗓音非常温柔。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这一罐咸柠檬要台币三万块很不合理,实际上我买便宜了,但这是汕头地区的老人家自己种的青柠檬,没撒农药,又窖藏二十年,老人家自己都舍不得吃,香气是工厂货不能比,根本难得一见的珍品⋯⋯」
傅卫群捧着这个小黑坛,打算开始话当年,他可是费了天大的力气,成天缠着老人家,对方才把珍藏多年的咸柠檬卖给他。
郭恩璨下巴又合不拢了,「你是说——这里面装的是咸柠檬?可以做咸柠七的那个?」社区大学的厨艺课,老师才展示过这玩意儿,说是可以加在七喜或雪碧汽水中,或是泡成热茶饮用,顾气管最赞。
「不然勒?」傅卫群一脸问号,好像没有什麽比这更值钱。
「我还以为这是骨灰坛!你干麻说『请』咸柠檬出来,亏我那麽怕打破它!」郭恩璨拔高音量,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搞错了,她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这位逻辑常识异於常人的先生身上。
「什麽骨灰坛?这罐二十年咸柠檬当然尊贵得很,要请它出来,打破它我真的会要你的命!」
傅卫群认真起来了,郭恩璨不可置信,「根本是国外美食实境节目〈地狱厨房〉里戈登的设定嘛⋯」她记得自己被剧组要求看〈地狱厨房〉作摘要时,听到戈登骂人骂得像是要把人一脚踹进地狱的凶狠样子,总是吓得胃痛。
傅卫群浑然不觉郭恩璨的腹诽,两人一起回到厨房,傅卫群拿起那支顶级山药,开始削皮,郭恩璨想起自己看到红内裤时的不当联想,缩着脖子抖了一下,一双眼睛四处张望,寻找让她转移视线,免得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摆。
她看到原木大桌上有一张纸,上面有钢笔手写字,以及好多卷卷曲线的花体英文字。
「本日菜单Menu
*前菜:青木瓜沙拉
*汤品:咸柠檬炖老鸭汤
*主菜:樱花虾山药米糕(可外带)
*配菜:山药烩五色时蔬(可外带)
*甜点:山药梅花酥(可外带)」
在家里吃饭还做菜单,郭恩璨觉得自己的颚关节大概要脱臼了,傅卫群的家里,让她除了惊呆还是惊呆,真的是太浮夸了。
傅卫群俐落地将山药削好皮,切块泡入滴了柠檬汁的清水中避免氧化变黑,他看着郭恩璨一脸不可置信,心里暗自得意,这是他在郭恩璨去後阳台拿东西时写的,他还拿出珍藏的和纸来写,吸血鬼也可以很文青风格的。
但是,郭恩璨的反应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
她放下菜单,皱起细眉,倒退三步,双手交叉挡住胸口,表情为从「妈呀好夸张」变成「老爷别过来」——
郭恩璨看到山药、青木瓜,想到她和田子儒吃晚饭时,在厕所遇见的艳丽型美女。
「小妹妹,多吃点青木瓜啦、山药啦、高蛋白质食物,或是胶原蛋白,你也做得到。」美女的丰胸秘方,她还记得,倒是傅卫群,居然知道她有想要丰胸长肉的意图。
「怎麽了?」傅卫群有点担心,使出读食术,迅速扫过她的饮食记录,发现她晚餐只吃几口饭团,他担心她已饿到两眼昏花,决定加快动作。
郭恩璨双手还是交叉在胸前,「你⋯⋯你干麻开这种丰胸的菜单啦?」
傅卫群困惑地望着她,「这哪里让你想到丰胸了?」
郭恩璨指着菜单,「青木瓜!山药!老鸭汤听说富含胶原蛋白!这些不都是丰胸秘方吗?」
傅卫群菜刀一挥剁向砧板,「什麽丰胸?你怎麽把我想得这麽邪恶?」傅卫群一脸悲愤,「咸柠檬养胃,青木瓜富含酵素,山药护胃健脾,你这麽瘦小,脾胃不调,先开了脾胃你才谈得上丰胸啦!」
「喔⋯⋯抱歉。」郭恩璨摸摸自己後脑勺,郭恩璨摸摸鼻子,识相地去沙发上坐好,察琥蹑着脚步走来,轻轻卧在她腿上。
傅卫群抄起菜刀,继续切菜,其实,他是真的有那麽一点邪恶。
但不是在郭恩璨以为的地方耍邪恶。
每当在电视台见到田子儒,傅卫群就会偷偷扫瞄那台长腿电磁炉的饮食记录。
而後他有了惊人发现——田子儒这个也吃,那个也吃,吃什麽都好,饮食项目琳琅满目,但就是不吃山药。
但是这几天,员工餐厅都有山药,他特别留意过了。
所以,他发现自己被小锅铲尾随後,他就起了贼贼的心思——小锅铲打包便当一定是两份,她才不会两份都自己吃,其中一份必定会进贡给那台电磁炉,电磁炉才不是自己想要喂食的流浪猫,傅卫群自认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但总是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他不甘心。
但是,傅卫群很快就面对、接受、处理、放下这个负面的情绪,并且决定这样做——让小锅铲明天带个黏糊糊的山药便当给田子儒,说不定就能彻底断了小锅铲通往电磁炉的路,如此一来,又会打坏自己形象,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