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往阳台要经过一条走廊和一个房门,没开灯的甬道,看起来像是通往密室,感觉房门随时会咿呀打开,这条走廊,和温暖明亮的厨房比起来,室温至少降了两三度。
郭恩璨打了个哆嗦,来到阴凉又通风的後阳台,还真的有一个保险柜,和一个好像超商放冰淇淋冰棒的平台式冷冻柜,旁边还有一个晒衣架,还好阳台并不是蒙着灰尘,长了蜘蛛网的可怕地方,郭恩璨重重吐一口气,卷起袖子,准备完成任务。
她打开冷冻柜,踮高脚尖,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要探进去了,死命地往冷冻柜里捞东西,谁家除了一个超级大冰箱,还要一个超大冷冻柜?她越捞越发毛,深怕等一下捞到残肢、骷髅、人骨⋯⋯
郭恩璨内心还在搬演各种都市食人魔的狂想,还好,冰柜里面都是真空透明袋包装的肉品,还有各家厂牌商标,都是有名的有机食品厂牌,看起来很正常,她顺利地找到傅卫群说的「桂来标」腊肉,她在网路上看过资料,这是每年冬天才制作,非常道地的湖南腊肉。
接着,她打开保险柜,果真有一个黑色小坛子在里面,坛子顶端还包了块花布呢,看起来也是古色古香,郭恩璨戒慎恐惧地把小坛子端出来,又忍不住想,傅卫群说把这东西「请出来」而不是「拿出来」——这该不会是骨灰吧?
郭恩璨再度心里发毛,敢情这是傅卫群的至亲之人?做菜还需要把亲人骨灰坛拿出来,真是从日常生活就实践了慎终追远这项失传的美德。
「喵~」察琥端坐在敞开的冰柜旁,郭恩璨才发现自己没关冰柜,赶紧拉上门,但她忘了要先把黑色小坛和腊肉放在一边,就这样一手抱坛子和腊肉,一手拉上沈重的冰柜玻璃门,一时之间重心不稳,郭恩璨整个人往晒衣架倒,她心里一惊——腊肉掉了没关系,打破人家祖先骨灰坛可是大事不妙,於是她双手死命抱紧黑色小坛,侧着身倒下,晒衣架也霹雳啪啦地倒在一旁⋯⋯
郭恩璨一阵眼冒金星,她摸摸手里的坛子,还好是完整的,她没有摔破人家祖先的骨灰坛,她忍不住在心里谢天谢地,但是,晒衣架上的某件衣物罩住她眼前,她只看到一片红通通。
她轻轻放好黑色小坛,伸手掀起这片红色国防布——感觉是很透气有弹性的布料,质感颇好——
她愣了一下。
这是一件印了大鵰图案的红色内裤,大鵰的鸟嘴还不偏不倚地位在相应的地方,内裤不大件,但「局部」看起来超级大,郭恩璨掩住嘴,但是惊叫声仍然从她嘴里流出——
她想到傅卫群今晚在超市买的阳明山顶级山药——尾端尖尖的,还有鹰嘴一般的弯钩⋯⋯
「郭恩璨!你掉到冰箱里了吗?」傅卫群的声音由远而近,而且脚步声音飞快,郭恩璨还来不及把红内裤丢一边,傅卫群已经踏进阳台,看见郭恩璨拿着自己的红色小内内。
小小的手还放在「鸟喙」的位置。
这是他的损友魏博禄送的超烂礼物,收到当天他就扔进衣柜里,但那天他急着去电视台上晚班,森七七的察琥嫌猫砂盆太满,竟然打开傅卫群的一厨抽屉,在内衣裤那一格撒尿,回家後发现惨案的他,不得已只好拿出这件新内裤来穿,原本打算洗完晒乾就要扔回衣柜,不然就算他再活三百年,他也绝不会穿上这种藉由图案来强调阳刚威猛的内裤。
他认为,不需要强调本来就存在的事实,就像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这不需要拿萤光笔画重点。
傅卫群看郭恩璨小脸涨红,不管是自己捡到她掉的按摩棒,还是她捡到自己的大鵰内裤,发窘的都是这个小女孩啊⋯⋯
他默不作声拿起红内裤,扶起衣架,拉起呆坐在地上的郭恩璨,大手拿走她手中的黑色小坛。
「对不起,因为我看到察琥⋯⋯」郭恩璨想要解释一切原委,始作俑者的察琥,发现傅卫群和郭恩璨的目光已经转向牠,牠纵身一跃,从冷冻柜跳进窗户,窗帘因为这位猫界洪金宝的疾如风,扬起大大一角。
那应该是傅卫群的卧室,卧室里窗户对角处的地上,有一盏玫瑰盐灯,暗红色的灯光像近日看过的血色月光,就着微微的光亮,郭恩璨还是看清了,卧室里有一张大大的古董木床。
精雕细琢,木质润泽油亮,像是古装电视剧里会看到的那种款式。
房间里其他家俱,似乎也和红眠床搭配,是古董风格,郭恩璨发现,傅卫群的家似乎摆满古董,傅卫群大概比自己大个四五岁,却这麽偏好如此复古情调的物件,让郭恩璨满心疑惑。
傅卫群的视线对上郭恩璨的,他脸上波澜不兴,只是静静地拉整窗帘,遮断了郭恩璨的视线。
郭恩璨内心涌起一大堆问号,像是水要煮开了自动冒出一堆泡泡一样。
傅卫群这人行事低调,在外头遇到老是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像是怕被人看清脸孔,但买得起这麽多古董,似乎有些底子⋯⋯
而他的家,他个人的私密空间里,同时存在着新款水波炉和古董铸铁锅,现代红内裤和古董红眠床,新和旧并陈,东方和西方混搭,就像披萨上洒了莫札瑞拉起司搭配三星葱鸭赏——传统食物有创新吃法,看似冲突却意外地合拍。
「回厨房吧。」傅卫群不追究有人偷摸他小裤裤的事了。
他走了几步,转身告诫郭恩璨,「不准想像我穿红内裤躺在红木床上的样子。」
「谁想像这种事了啦!」郭恩璨扬声抗议,傅卫群正色问,「那你在想什麽?看你不说话,眼睛滴溜滴溜转,还以为你在想什麽邪恶的事。」
郭恩璨吞了吞口水,她决定,要鼓起勇气问出心里很想知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