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航离的深海幽灵所处的岩石区,罗离开掌舵室往走廊最尾端的窗口向外看去,隐隐约约,在潜艇後方灯光照亮下,依稀可发现岩石所在的地方其实是片海底的船坟。
「说谎。」轻哼两声,罗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些参杂着谎言的话语,而那不过是为了说服自己不要离开的藉口……
幽灵都是讨厌变化的生物,他不由得的这麽猜想。
不过与那个深海幽灵相比较,什麽也不知道的夏拉果然是在古堡里住傻了吧?
先是看一眼房内标示着下午两点十六分的时钟,再睨眼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贝波,他记得佩金有叫这只熊去操控潜艇……罗思索了下现在船上成员所在位置,最後转移阵地到了此刻无人的掌舵室去。
推开门,幽暗得近墨黑色的深蓝闯入眼中。
「不管看几次,这片玻璃外的世界都同样令人震撼。」把目光从前方挪开,罗掏出笔记本与笔。
「幽灵是由力量构成的,但是什麽构成了幽灵本体?」察觉这句自语说来有些语病,罗想了想,换了种说法,「如果说幽灵等同力量,那什麽等同幽灵?」
书桌上的笔记本里,写着「幽灵→力量,?→幽灵」的字样。
头带斑点毛帽的男子陷入独自的沉默。
良久,他用记忆这个词取代了问号的符号。
「舍弃了力量,等於舍弃了记忆……」这是最能贯彻目前疑点的答案。
这也解释了,夏拉似乎是对不少事情一问三不知的原因。
如果是记忆……罗明白了深海幽灵吞不下的理由,对不知道存在多久的夏拉,要消化她的记忆似乎是真的很麻烦。
「哼哼……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对方说话里的目的,为的让他们以为幽灵会彼此吞噬,避免他们发出任何邀约。
因为怕寂寞的幽灵,无法拒绝。
此时龟缩在岩石内的幽灵从内钻出,环视一圈他所看顾着的船坟区後,他背部接触着岩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颜色……完全不一样啊。」
幽灵收回手,闭上眼。
「我五分之一的力量……不过是你的……不知道几分之一吗?」
他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向上翘。
「萨里尼亚‧夏拉……」
「记忆是不会消失的,但是可以重复读取……甚至掠夺。」
不过,他只读了一小部分。
在那个男子的眼皮底下。
连说谎也会觉得麻烦的幽灵,缓缓钻入了他後方的岩石中。
◆
灵体消失以後,佩金把掌舵室的操纵给换手交接,打算花上一个下午时间来好好理一理深海幽灵所说的讯息。
但在这之前,佩金看着房里因为灵体消失而精神完全放松睡过去的夏其、满房间乱七八糟的纸张和标语,他忍不住叹息。
「……算了,他也辛苦了。」收起把人弄醒的准备,佩金扶着额头。可不可以不要由他收拾啊……
思考几秒,佩金敲响了厨房的门。
「所以说,又为什麽是我要收啊?」被喊来的札诺克抱怨的同时手也俐落的把被他视为垃圾的纸张一并清走,「你们的手跟脚是退化了吗?」
「等等!那个不是垃圾不可以拿走……啊!」因为清扫声而醒来的夏其不顾还缠在脚踝的棉被而起身,结果自然是跌得悲惨。
「夏其你快给我下去!」无奈被作为肉垫,佩金表示他很克制没有把对方从身上推下去。
「札诺克你不要扔啊!」
「给我下去!」
「痛痛痛痛痛──!佩金你怎麽可以这麽暴力!」
札诺克默不作声的扫了两人一眼。
「咿──对不起札诺克老妈!我会好好打扫的!」
「为什麽连我也一起瞪啊……」
「和夏其混久了你的智商也降低了吗?在打扫完毕之前,食物没有你们的份。」
嘲讽後下了通牒,札诺克把已经清好的垃圾打包到墙角,看看时间後往厨房走去。
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各自耸耸肩後为了自己的肚子幸福着想决定好好打理房间。
「对了,佩金,你觉得船长下回还会让夏拉守船吗?」打扫告一段落,夏其把手和头都搭在扫把顶端纳凉。
「……这真是个好问题。」佩金虽然也想知道答案,但他更不想知道为什麽在他说出这话後夏其露出了像被称赞般的表情。
这不是在表扬你啊!白痴!佩金深深觉得没有这麽吼出来的自己涵养真是太好了。
「嘿嘿……」夏其搔了搔头,脸上好似写着「再多赞美我一下吧」。
在时光倒流收回那句话和成功用扫把打中夏其的机率之间,佩金果断选择後者──不管怎麽想机率都比较大。
有的时候,佩金会想自己以前引以为傲的冷静、沉着,还有一些可以被概括成装模作样的能力在面对夏其时为什麽会通通失踪。
而这个「有的时候」,通常是在……的事後。
最後,佩金悲哀的发现房间又要重新打扫以及他们可能真的没有晚餐吃的事实。
◆
在斐恩的面前,同行有段时间的幽灵和另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幽灵合为一体了。
他眨眨眼,觉得刚刚的场面绝对是他的错觉,瞧!现在面前不就只有一个幽灵吗?
都合体了当然只有一个……他忍住这个吐槽自己的冲动,捡起卡在海岸礁岩堆中的右手臂。
「终於……」斐恩叹息。下次,他绝对要防着那个男的,不要让这种事情再上演一遍,他暗暗发誓。
远处朝阳的晨光刚从海平面撒出,发着蓝光的幽灵转眼间潜入海中。
把身体的最後一块零件接上,斐恩踏着早晨的微光远离了桑赛德的海岸。
不论是海面下的夏拉,还是海岸上的斐恩,双方都没有回头。
「有什麽……失联已久的东西重新连系上的感觉。」感受着自己分离已久的一部份,夏拉的脑袋中浮出了熟悉却也陌生的记忆。
「不是,回忆的时候……」她摇摇头,朝向有着「自己」一部份的方向飘去。
「啊!」吃着汤面当早餐,斐恩忽然想起了和夏拉最初同行时的协议。
无视於被汤汁溅上的衣领,他放下吃到一半的面折回海岸,然海中早已没有幽灵的身影。
「我不喜欢欠别人……别幽灵人情啊。」
再回店中把已糊的面条吃完,斐恩看了看身旁,有那麽一点的不习惯。
错觉,吧?他这样想。
「夕阳最近的位置是离朝阳最远的地方,这里是故事终结的句号。」路旁街头艺人哼唱着为桑赛德而谱的歌曲,然而早晨才刚刚起步。
在他面前的空罐扔下一枚硬币,墨发的海军到港口乘上早班客船。
「这麽说来,我请的假是昨天还是前天结束?」
被斐恩遗留在克奥灯岛旅店的行李箱中,翡翠绿的电话虫正响着铃声。
◆
淡蓝的幽灵在深海中发着微光。
随着她的移动,朦胧的蓝色光点在潜艇周边环绕一圈,最後在潜艇末端不见踪影。
凌晨三点,夏其从床舖坐起身。
完全,睡不着……
原因嘛,他也不是不知道。
上午灵体走……飘走之後,自己好像放松了然後睡死过去,中午有被叫起来吃午餐的印象,再来就睡到打扫……果然现在能睡着才怪!
除此之外,夏其摸摸肚子,他似乎真的和札诺克蹭太多宵夜的样子。
总结来说,他的昨天可以用吃饱睡、睡饱吃,猪般的生活来……呸呸呸!夏其拧了自己一下,猪什麽?
蓝色在视网膜上忽闪而过,夏其硬生生把要冲出口的大叫──他坚决不说那是尖叫,尖叫有损他的男子汉形象──给吞回肚中。
其他人知不知道他是不晓得,不过作为佩金的室友,夏其很清楚打搅了佩金睡觉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比见鬼更恐怖。
暗自松口气,夏其左想右想,动用那老被佩金鄙夷的智商,估计自己猜得应该没错。
蹑手蹑脚溜出房,他按开走廊的灯光,在潜艇最尾部的门前停下。
挂着夏拉名字的门被敲响两声,里头一句「请进」迟疑地传出。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麽要过来,只是觉得,想来说些什麽。
「欢迎回来。」
一张受宠若惊的面孔印入夏其眼帘,但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
「你为什麽擅自离开?」不属夏其,更为低沉且沉着的男声自斜後方出现。
怎麽比起幽灵或鬼怪,船长似乎更神出鬼没一点?在心中暗忖的同时,夏其觉得他好像也用不着这麽害怕那些东西。
「我……」夏拉嘴巴一开一合,好半晌也没有说出解释的句子。
罗沉默地盯着她,自觉没有插嘴余地的夏其向旁边挪了几步,脑内浮现某个妻子逼问丈夫为什麽昨晚没回家的场面。
他在下秒立刻把这个想法抛出脑袋。
我怎麽会想到这麽惊悚的东西!夏其深信如果把刚才的想法泄露出来,船长铁定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会碎成渣吗?会碎成渣吗?肯定会被撒出去喂鱼啊!
思及此,夏其又多朝角落移动几步。
「你是在责怪我吗?」半透明的幽灵发出的声音组合成了这样的句子。
你这是在耍笨吗?夏其一个踉跄,心里的吐槽几乎要显示在脸上。
「难不成……你认为我在夸奖你吗?」
夏其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船长脸上的表情,虽然说描述不行,但至少他还是知道船长的情绪绝对不是很美妙。
可是他印象里也没见过船长心情符合美妙这个词的时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