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ble7.2一路顺风,人生
再怎麽奔走,还是跟前方的人保持着三公尺的距离。腿长差距让绮罗险些喘不过气,但对方急切到没有闲余空间让人呼吸的紧张,却也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等等,真田君──」
一回来就见丸井闻太、胡狼桑原及切原赤也依然等在外头,显而易见的不耐烦都摆在脸上了也不敢擅进,在狂奔途中为了追上真田的脚步,好不容易才平抚了自己情绪起伏的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三只也太听话了……
她刚来到门外,真田却已经旋开门把然後停住,在短暂迟疑的霎那里残留着很难乾脆放下的尴尬。
毕竟不到两小时前那场剧烈的爆发鲜明如斯,立场调换的话也是可想而知的挣扎。
但绮罗还思忖着他会犹豫多久的空档,真田世界里幸村精市重要於绝大多数存在的力量就直接发挥了效用,她只来得及捕捉他大步迈进的只影却来不及跟上,回神後连忙招呼着一旁云里雾外的三人。
「快跟着进来,我想需要你们帮忙──」
虽然很不想被讨厌的人命令,但她脸上不容置喙的严肃却说服了他们基於旧有印象而升起的抵触。
至少幸村精市在哪一方心中比较重要的这个问题,他们也许都比不上整个人生有大於四分之三都跟幸村有所连结的伊势谷。
尤其是得知她为什麽离开仁王,全都只因为幸村的伤势以後。
这个事实在很不愿意正视的前提之下却还是被迫浮现,并且锐利地深刻起来,没有多余的空隙容许他们质疑。
仁王看似只是告知讯息的短信其实说明了很多事情,尽管将伊势谷的行为视作一种赎罪,那也已经跟当初她弃幸村而去奔向前途的选择打平。
他们好像不能再有立场指责她了,然而讨厌的感觉已成惯性,尽管最终发现厌恶奠基於初始的误解,也无法在当下就将直觉抗拒的抵触转化成接受。
「欸伊势谷──」
「……精市!」
於是不满绮罗进出自家部长房间如入无人之境,早先就等得不耐烦的切原正忍不住想找几句碴,却随即被真田的低吼给吓住,匆忙跟丸井还有胡狼对视了一眼,不安的预感让三个人直接就往房里头冲。
当进入病房的同时,看见病床上躬着背脊蜷缩成一种不自然的弯曲,术後还未恢复知觉的右手就像一副苍白的义肢摊在湖绿色的被单上头的幸村精市,他颤抖着浑身被冷汗给浸湿的画面……
跟伊势谷争执的意义突然变得很渺小。根本没有持续的必要。
「幸村/幸村前辈──」
伴随惊呼他们奔至病床旁边,脑筋却一片空白,但这时候最该存在的理智派如比吕跟莲二为了善後还远在关东,只有真田果断制住幸村因为身体失控翻动、导致针头已然错位的手腕。
「压住他的四肢,检查点滴有没有回血。」
正陷入乱成一团的情境里,一道女声有条不紊地下达吩咐,愣了下後,本来只能着急乾瞪眼的胡狼等人才遵照指示开始动作;伊势谷则是一边看着一边摁下床头边的红色按钮:「护理站吗?这里是503病房……」
待至紧急处理完毕,他们迎上强持镇定已经按下紧急呼叫铃并跟护理站清楚说明了情况的绮罗,就连向来最讨厌她的切原赤也心中顿时也只剩下感激。
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要独自面临几次这样的情况,才能练就如今的从容?
用眼神示意面露不自在的搭档,接着胡狼桑原推了切原赤也一把,形成三个对角;真田坐在病床边旁观,却用沉默助长着一切。
自己突然成为被包夹的对象,刚放松紧绷神经的绮罗顿时又僵硬起来,她不自觉退了一步;尽管隔着将近七十公分的最适当距离,尴尬仍在三人之间流窜,无济於事。
「呃、好啦我知道啦……」丸井闻太用指尖搔了搔脸颊,眼神飘移,半晌後才定在绮罗身上:「那个、辛苦你了,伊势谷。」
然後他将拼命想让自己隐形的切原塞到她面前,微微露出的耳根几乎与发色相融。
「谢谢你了,伊势谷……前辈。」虽然气若游丝,最後两个字更近似呢喃,但对於切原赤也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低头。
向来被讥刺冷眼惯了的绮罗反而是最不自在的一个,面对排挤或者厌恶她可以用盛气凌人的骄傲武装自己,但她却异常不适应这般真诚的对待,不知做何反应。
她跟他们从未和平相处过,以至於和平已经来到眼前,相处这个行为她却还没学会。
直到真田从位置上起身,对着自己弯下他长年都是挺拔不屈挠的腰背,在她瞠目的那个当下,一句绝对超过她所应得原谅的话语将矛盾全都消弭──
「谢谢你。」
而那段因为误解而断裂的过往,与此同时也终於被失去意识的幸村用他的痛、将一切连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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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仁王雅治替身旁畏寒的白川掖好了毛毯,夜色将机舱里外融为一体,两眸青碧的绿是这方空间里光线唯一的投映。
剧本都是这样写的。
离开可以促成一些自然运转起来的缝补,剧本虽然都是虚幻的人生,但人生又何尝不是真实的剧本?他侧头看了眼时间。
像是意会到什麽差不多也该发生完毕的霎那,他微哂着阖敛起双目。
一路顺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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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外头仍是一片暮色;依照过去几次的经验,幸村知道不会只是几小时经过而已,更可能的是已经来到隔日。
他并不清楚自己发作时候是呈现什麽症状,意识消失後所有忖测都是盲目的想像。
绮罗更是极力避免提起,每当自己稍微问及,她的反应都惊惶得像是迷路的孩子,久而久之他也不再追根究柢。至今也只依稀知道自己患上的是精神官能症里的一种,简单来说、就是类似忧郁症的东西……
不是因为分手而迸发,这些症状的新生本身就是某种延续。
初中三年级发病後,无法避免地对医院产生抗拒的那种心理早就埋下,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到舞台事件上并不公平,它只是个引爆的燃信,诱出了被压在平波无浪的近几年底下的隐症。
让他们各自变回一个人的那个雨天,则成了促发的燃点──
一旦雨丝开始滂沱,溃塌的生理反应启动後的某瞬间,他会遗忘後来的事情,直到再次清醒。
「你醒了。」
已经习惯门把旋转的高频之後出现绮罗的声音,幸村本来没有转动颈部的打算,但出乎意料之外的低音让他侧眼回望。
「……弦一郎?」他一时间无法反应,连低唤的频率都透出不可置信的意味。
「出院後,我搬去你那吧。」
真田自顾自决定了未来即将展开的生活模式,虽然对这项提议本身没有意见,但疑虑却在一头雾水的幸村心中不断凝聚,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弦一郎他们刚吵完架的事实?
可是最终他没有。
失而复得在这段不断失去的日子里,显得格外珍稀,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深怕又有什麽在不经意间失去。目光在窗外流转一圈後,回到於床畔落座的人身上。
百叶窗帘没有拉下,光线於是在真田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折射出有角度的阴影。
莲二说过,在拿下黑帽的真田身上可以看见柔软的线条,他想是从浏海经过颧骨起伏的颊畔,然後延伸到颈项的弧度。这样的真田在他面前其实并不少见,他却从未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自己格外特别。
毕竟在很多人眼中,他的特别已经足够;反而认为在最亲近的人心里,自己应该是习以为常的平凡。孰料这般已成日常的平凡,才是对一个人唯独而与众不凡的展现。
他知道自己可能明白的太晚,甚至差点弄丢这份宽容。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因为相伴的时间太长而没有丝毫尴尬。幸村瞥见手腕处疑似针头脱落的伤口,对自己消失意识时的画面有了些许想像,但来不及构筑全貌,就被真田的嗓音打断。
「你最让我钦佩的,是无论遇到再如何艰钜的困境,都能用微笑看待的勇气。」
「可是我却忘了没有人是绝对坚强的,也忘了帮你的勇气设限。」
「对不起。」
挽掩在蓼蓝色发丝底下的眸随着真田的话一点一点地睁大。
「弦一郎……」
「快好起来吧。」
说着,他握住病床上幸村平摊的右手,而奇蹟般的,从术後直到前一秒都还未恢复知觉的指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温暖。
--TBC
Jovi\'smurmur,
再几章就完结了~~~
这一章是我个人蛮喜欢的一章
也是很重要的一个转捩点x))
希望大家多多浮水回应//////(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