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庭院中的花草总是覆着薄薄的一层霜，在旭日的光辉下闪耀着金黄绚烂的光彩。
秀吉埋首於案前，手中毫素未停歇，在一件件公文中写下密密麻麻的字迹。
年近岁末，所有的事务都接近收尾的阶段，除旧布新，准备迎接崭新的开始。
这阵子政宗与光秀不停在外奔波，将织田军麾下各个领土的情况汇报给秀吉，他再将这些资料整理成档案，呈给信长大人。
如此忙碌的生活大概会持续到年底，直到尘埃落定，他才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每年都是这样，身为信长大人得力的左右手，秀吉将这份工作视为使命。即使再累再忙，他都欣然接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笔尖黑墨用罄，秀吉抬手，重新帮写乾的笔头醮满墨汁，不经意瞥向一旁天真的睡颜，他爱怜地笑了。
薰的出现，无疑是他此生遇过最美好的事。从前的秀吉只是一味地追随信长大人的脚步，将那位大人的话语奉为神旨，甘愿为他牺牲奉献，舍身取义。
也许是感谢信长大人的慧眼识英雄，将他提拔为自己的手下。又或许，他只是想弥补过去年轻所犯下的种种错事，惩罚自己年少轻狂，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
这是鲜少人所知道的，他的晦暗。
这样的他，连现在的自己都无法接受。但如此丑陋不堪的自己，薰接受了，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薰都毫不迟疑，张开双臂拥抱着。
无条件的，爱着。
这样的一个女孩，秀吉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能成为待在她身边的男人。
撩起一缕玫瑰色的秀发，透着淡淡薰香，秀吉轻轻地吻了吻薰的前额。
「嗯……」
似乎是被甜蜜的吻驱逐了睡意，薰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翠绿的双眸。
「秀吉……」
早晨第一眼便见到心爱的男人，薰的双唇因喜悦而勾出新月的弧度，雪白双颊被冷空气冻得红扑扑的。
看着如此绝美的容颜，秀吉忍不住低头吻上娇艳欲滴的红唇，健壮的双臂撑在两侧，令人无法逃离这甜蜜的牢笼。
「呜……」
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占据，薰害羞的揪紧被单，体温早已升得老高，翡翠的瞳孔酝满水气，楚楚可怜的在秀吉身下接受如蜜的亲吻。
一吻待歇，秀吉抚上薰灼热的双颊，在一片嫣红中意犹未尽的摩娑。
「等这阵子事情忙完後，带你出门玩好吗?」
听到秀吉的承诺，薰露出了开心的神情，但随即又想到了甚麽似的黯淡了下来。
「不好吗?」
看到薰迟疑的眼神，秀吉不解的询问。以往讲到这件事时，她总是欣喜若狂，甚至在出门前一天会兴奋的睡不着觉，怎麽今日一反常态?
「秀吉……今天是圣诞节……」
他听薰讲过这个节日，原本是西方的重要节日，後来演变为全世界都会一同庆祝的日子。
就像过新年一样，各地会举办庆典，送礼物，在树上挂满摆饰，甚至会用一种叫灯泡的东西让整棵树闪闪发亮。
没亲眼见过这些东西自然让他很难想像，但看到薰期盼的眼神，秀吉便不忍让她失望，但要做到这些，恐怕有难度……
「我只希望秀吉能陪我就好了。」
似是猜到了秀吉的疑虑，薰立刻又加了一句，而後不安的望着他。她不要那些华丽的庆祝方式，只要他待在身边就好。
秀吉爱怜的描摹薰优美的唇形，薰总是这样善解人意，从来不求外在形式的满足，只要他能够安抚她的内心便足矣，可是……
轻蹙起眉头望向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这些事情若处理完，恐怕也已是深夜时间。但若摆到明日处理，很有可能会危害到安土的利益。
该如何是好?
他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让安土陷於危险，但也不想看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看着秀吉欲言又止的模样，薰大概也已经猜到了他的难处，纤纤素手揽上秀吉的颈项，在他耳边说：「没有关系的，做好你的事比较重要。」
然後她嘟起了双唇，故作娇嗔：「但你答应我要带我出去玩了喔。」
这个女孩子……真的是……听到薰主动为自己解围，秀吉再也按耐不住地紧紧搂着这温柔的躯体，他到底何德何能，能够遇到这样美好的女孩?
「还有不能因为工作废寝忘食，身体很重要，知道吗?」
青葱玉指点了点秀吉的额头，调皮的语气驱逐了适才尴尬的氛围。
「嗯，我答应你。」
顺手扣住女孩伸来的手腕，在手背上深情一吻，女孩因为秀吉的举动绽放出幸福的笑容。而後，秀吉带着成堆的文件来到天守阁，与信长开始了马拉松式的讨论。
朝阳画了个弧成了夕日，夕日最後隐没於夜幕，冰蝉一跃而起，高高地悬在漫天星点中，而点点繁星凝成雪花，一片片於冬日的夜空飘落。
秀吉踏着归途，一步一步缓慢的走着。今日的讨论非常顺利，虽然仍花了不少时间，但结果令人满意。可心中总感到滞闷，早晨女孩强颜欢笑的神情不断刺痛秀吉的心。
仔细想想，有好多次秀吉因为工作的缘故，而无法答应薰的请求，但薰总说没关系，只要秀吉好好的，她便感到心满意足。
薰的爱就是如此纯粹，如白雪不包含一丝杂质，在他身旁围绕。
他们两人，总是薰在默默的退让，如果有一天，当薰退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时，他还能义无反顾的向前走吗?闭上双眼，秀吉不敢想像。
秀吉知道自己不是个完美的人，但反覆让同一个人失望这麽多次，连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是不是……过於自私了?」
对於无法答应薰的请求，秀吉懊恼的呢喃，连与心爱之人好好的过节都做不到，算甚麽恋人?
入夜的气温骤然降低，冷冽的寒风卷起甫落於地面的瑞雪，如白帘般於夜空阵阵飘荡。这一幕正巧落入秀吉眼中，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色，秀吉似乎想起了甚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快步走回宅邸中。
他叫醒了刚入睡的薰，准备了许多保暖的衣物，一件一件替她穿上。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的还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情。
「秀吉，怎麽了?」
当秀吉将最後一条围巾厚厚的绕在她颈上时，薰的睡意才全然消失。
「跟我来。」秀吉难掩兴奋，两人一起出了天守阁。
走在无人的市街上，秀吉温柔的牵着薰的柔荑，要她与他一同向前走。银白色的瑞雪，不停地於月的另一头落下，在地面舖上一层素白的薄纱。
每走一步，就会踏出一层浅浅的鞋印，两人的印子一大一小，在雪色的大地留下一条长长的足迹。
最後他们来到离城不远的一处旷野，在严寒的冬日中，仅有几丛矮树与嫩草能在此生长。
突然秀吉握住薰的肩膀，将她转身过来面对自己。
「薰……我……」
明明平常哄她时，甜言蜜语可以说的这麽自然，但现在想将自己的心意赤裸裸的展现在她面前时，却又为之语塞。
但没想到薰没等他说完，率先捧起他的双颊，指尖轻轻地在眼下的黑影来来回回触抚着。
「你这阵子又没好好睡觉了。」
又来了，每次一开口就是关心他的话，这个女孩的心究竟柔软到甚麽程度?自己又怎麽舍得，一再的让她失望?
秀吉张开双臂，狠狠地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总是要你这样陪着我……」
薰仰起脸，对着秀吉微微一笑，皎洁的月光应在她翡翠的瞳孔，散发出宝石般的光辉，而酝藏在眼底的，是对他无尽的爱恋。
这辈子，若有甚麽是毕生难忘之事，那麽便是此刻她一尘不染，纯粹的眼神。
「薰，或许我无法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也没办法给你太多绚烂回忆，但至少现在，我想将最美的景色献给你……」
秀吉说完，轻轻的将薰的身体转过去。
月魄无暇光泽垄罩雪白的大地，伴随着冷风，卷起地表一道道雪雾，银白的光辉映在不停落下的细雪上，反射出晶莹剔透的柔和光芒，就像天上的繁星坠落於眼前般，璀璨的令人移不开目光。
「好美……」
薰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景象。
「真的好美……」
一滴泪水如流星般滑落眼旁，薰双手摀住嘴巴，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圣诞节快乐。」
秀吉从背後揽住她的腰，下颚轻轻地抵在她的肩上。
「薰，我知道我不是个完美的情人，时常委屈你配合我，但我会努力变得更好，当个能让你心安的男人。」
「不需要这样……现在的你已经够好了……不用再改变些甚麽……」
薰早已泣不成声，在秀吉怀中哭得梨花带雨，连话都说不清楚。
「还不够，我要让你天天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拥抱着软玉温香，秀吉疼惜的为她逝去眼泪，而薰似乎感到难为情，闹别扭的把脸埋在他胸前，把鼻涕眼泪通通抹在秀吉身上，秀吉爱怜地笑了。
他捧起娇嫩的双颊，因为适才的哭泣让薰的鼻子红通通的，眼底还有未乾的水气。看着秀吉的笑容，薰有些不满的噘起嘴唇。
秀吉调皮的低头轻啄一口甜美，女孩立刻破涕为笑。
「谢谢你秀吉，这是我这辈子渡过最好的一次圣诞节。」
薰搂住秀吉，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秀吉闭上双眼，紧紧的拥住生命中最爱的人儿。
我才要谢谢你，你是我这辈子所得到，最棒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