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混沌之间，我微睁开双眸，耳边似乎传来琐碎的布料摩擦声——我浑身一震，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惊愕地睁大双眸。
看见面前的人影，我听见自己倒抽了一口气。
似乎是察觉了我这麽大的动静，何先云正在扣衬衫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望着我，略带歉意地解释：「我的衣服在房间里……不想吵醒你，所以我直接进来了。」
我别开视线，肩头还在瑟瑟发颤，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些什麽。
何先云重新转回身，仔细地扣扣子，最後又拢了拢自己的衬衫，才缓缓踱向门口。
「……以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前一天晚上，你把隔天要穿的衣服拿好吧，我……抱歉。」话说到最後，我竟不知道能怎麽解释，只能道歉。
他皱了皱浓眉，盯着我好一阵子，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好。」然後他又再度提起步伐，迳自走出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早上，我到市场去买了两条鱼，又多选了一些橘子，顺路绕回娘家。
我按下门铃，是妈妈出来应门的。
她一看见我，先是一阵惊喜，接着忍不住唠叨：「唉唷！你才刚结婚没几天就跑回来，被人知道还以为是婆家亏待你哩！」
我听了只是笑笑，「我晚点也会去看我婆婆，没什麽啦。」我摆摆手，走进厨房，把袋子里的其中一条鱼放入冰箱。
「人来就好，干嘛还买鱼来？」她一边跟着我走进厨房，一边问道。
「刚才去逛市场啊，不小心多买的啦。」我把鱼放好後，从里头拿出一罐柳橙汁，关上冰箱门，打开罐子开始啜饮。
「最近还好吗？」妈妈看着我，关切地问。
我一僵，嘴角轻轻扬起，咽下口中的柳橙汁，轻声说道：「有些事还不太习惯，不过还可以。」
妈妈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但很快地露出一抹笑，摇摇头不再说什麽了。
我知道妈妈的个性，对於我的事情，她从来就不会过问太多，但如果我生活上受委屈了、想找人倾诉，她永远都会是最好的倾听者。
这是我们母女间的默契，也正是我能放心回家的最大原因。因为我知道，在这里，我可以暂时不必面对先云的事。如果有一天想说了，也随时能说。
「爸呢？」我目光打转了一下，发现流理台里只有一副碗筷，应该是妈妈刚才自己吃午餐用的。
「他喔，跑去钓虾了啦。你爸这几天跟你大伯迷上钓虾，几乎每天都去，而且每次都钓一大堆回来，这几天我吃得浑身都快痒起来了！」
「久久钓一次是兴趣，但钓虾场的虾子还是不要多吃。」我提醒，然後又喝了一口柳橙汁。
「我当然知道！有些虾子就直接分给邻居罗。反正他只是三分钟热度啦，哪次兴趣有超过一个月的？」
我噗哧一笑，「也是！」
「好了，你不要在这里待太久！你不是还要去看你婆婆吗？」妈夺过我手上的柳橙汁，还顺手打了我一下，「有什麽事电话联络就好。有事没事就跑回娘家，成何体统？」
我笑了笑，「好啦，知道了。那我以後打电话给你们，你们可不要嫌我烦喔！」
「知道啦！快走快走。」妈妈挥了挥手，一路把我送出门。
踏出门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妈妈一眼。
只见她一边挥手，一边向我温柔地笑着，眼神里尽是疼惜——妈妈很少对我露出这样的神情，只有在她发现我有心事却没告诉她的时候，她会这样既骄傲又心疼地看着我。
连日来的压力，像是全被她的笑容瞬间淡化了。我背过身，踏出步伐，却忍不住鼻酸。
我不停地往前走，直到她看不到的地方，才终於落下眼泪。我伸手去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鼻腔里都沁满了鱼腥味。
我低垂眼眸，看见袋子里那条鱼，心中五味杂陈。
我先回家了一趟，把买来的鱼放进冰箱，接着拿起笔记本丢入包包，决定在去婆家以前先到书局看看近期的参考书——最近正是高三生力拚学测的黄金时期，想必坊间一定出版了许多考前冲刺的参考书。
一踏进书店，我的心情就瞬间沉淀了下来。书店里十分静谧，只有细微的脚步声和翻书声——许多人或坐或站，手里都捧着一本书，细细地阅读着。
书店暖色系的装潢让人很有安心感，就像心脏被熨热了一般。
我缓缓踱步，走向参考书专区，看着柜子上的标签，从数学科、社会科、自然科，一直来到国文科。
当我正准备走向国文科专区时，动作却忽然顿住了。一个男人就这样站在那儿，眼睛快速地打量着书目，修长而漂亮的手指则是轻轻滑过每本书的书背。
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反应。这间书店，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来，平时都没遇过他，怎麽今天就遇上了？尤其是他昨晚才出现在我的梦里，也太巧了吧。
他似乎没有察觉我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盯着每本书，像是透过书背就能看出内容。
我就这样站在原地，突然开始挣扎要不要上前打招呼。要是直接离开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但同时却也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忽然，他的手指一扳，直接抽出一本厚实的讲义。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才骤然回过神来。
似乎是因为我的动作太大了，他略带好奇地望向我，然後目光就这麽顿住了。过了半晌，他朝着我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压低了声音：「嗨，徐馥。」
我尴尬一笑，「嗨，袁光夏，真巧呀。」我也放轻了声音，就怕破坏了书店内这股静谧的氛围。
我答完话後，彼此就陷入了一阵沉默。
都已经打过招呼了，要是没聊个几句，似乎有点尴尬，正当我寻着有什麽话题可以拿出来寒暄，却听他先发话了：「吃过午饭了吗？」他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而是一边翻阅手中的讲义，一边轻问。
我看着他，不由得一愣，便这麽脱口而出：「还没。」
「那一起吃顿饭吧。」他从讲义里探起头来，「好不容易又重新联络上了，高中旧识一起吃个饭，你应该不会拒绝吧？」他微笑。
他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还怎麽拒绝？何况只是一顿午饭而已，也没什麽。
於是我扬起笑，点点头，「噢，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