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陌上桑 — 第十四章:飄零歸燕(二)

明明是颇为感伤的想法,陆炎却噗哧一声的笑出声,还出其不意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所幸力劲尚轻,才没让发髻飞散开来。

「小穆,若当初是你的话,真不知是该庆幸抑或伤怀。」他悠悠摇头,拍拭了下衣袍的泥尘,站起了身朝竹林的出口走去。

疑惑地眨了眨眼,李穆贤也撑起身子小步地紧跟上去。他这麽说怎麽像是在讽刺她?有思及此,她不甘心地反驳回去:「陆炎,若我是那时的纪如初,绝不会让你这麽容易便甩掉我的。即使你风光也好,失势了也罢,我也会像狗皮膏药那般跟着你永不离去。」

陆炎的身影忽地一颤,不动声色停顿了半步,复又头也不回地重新走着。可他始终没再与她对答下去,李穆贤得意洋洋地心想,总算有一回在嘴皮上赢过他了。

约莫走了一段小路,可她总有种在这竹林绕圈子的感觉,就像初来时一样,遂拽了下陆炎的衣袖:「陆炎,我们似乎一直在围着这些竹子打转,是否又进入竹林阵了?」

「小穆,你之前有中过迷阵麽?此处的阵法由於被神仙施过法,能回溯时光,那你是否看见过什麽了?」

李穆贤随即将那时所见和盘托出,暗自一旁思索:莫非她见的真是小时候的自己?那南宫魁也在里面是怎麽回事?

思绪交错缠结,她理不出任何解释,低头茫然地呢喃:「或是我看见的是前世发生的事?这样便能说通了,毕竟我在孩童时候从没遇过南宫魁这号人物。」

诧异於她所得见的幻景,陆炎的神色闪过一抹沉重,这就意味着他所施的冥印开始分崩离析,他轻轻抿唇道:「小穆⋯⋯那是你的前生与否,你很快便能知晓了。」

怎麽会这样?李穆贤自思绪中抬首,瞠大眼眸地微张了唇,却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走出竹林,雁城水乡的市集嘈杂声恍如隔世,她张望了周围一阵又回到他的脸上,正欲启唇时便给他一把抱进怀中。

在她发後的嗓音那般如昔清雅,此时却添了一丝紊乱及安抚的意味:「小穆,我只能送你到此。此後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了,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番话似乎在暗示着前路有不祥的事发生,她恍惚忆起他曾经说过,她有的一个劫。而这个劫,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了。

陆炎的手掌压住她的後脑勺,她施力想离开他的肩膀,看清他的神情也不能,但她还是顺从地「嗯」了一声让他放心。

过了许久,大概连市集的喧闹也在慢慢淡去,她才发觉可以抬眼看他了,可陆炎已如风消逝无踪。

也许又被一声不吭地抛下而生出的失落,李穆贤仍觉不甚真实地沈浸在他临走前所说的话中。漫无目的穿过了好几个摊档,她才突然想起,原本想着安慰陆炎几句便回去莫堂楼的,不料随着他走出来市集了。

如今再穿回到竹林已是不可能认得路,何况这次她未必能出得了迷阵,不如先回流光客栈再作打算。

何况,有杜司愈在,他们应能通过秘巷出来的,说不定早就等她不耐烦,先一步回到厢房休憩了。

待渡舟过河回到白玉桥边,眼见尚有一段距离方到客栈,她便走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抄捷径。忽地,後头有个高大的黑影迅速逼近,她一个激灵地转头意欲喊叫,却让那人快了一步,用一块布帕从後摀住她的口鼻。刺激难闻的气味钻入呼吸,她眼前一黑地瘫倒在後面男子的怀里。

「得罪了。」那人在她耳旁如此说道。

待李穆贤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塌上。不同於寻常房间的摆设,偌大的厢房里布满了异域风情:床塌上鹅黄色的透薄纱幔垂落在地,抬头的横梁处开了一扇铜镜大小的弧形天窗,可以仰望湛蓝的天空。四周的檀木柜零落摆放着透亮的晶石雕刻,似乎还能望穿里面,透进窗纸的阳光在晶石处投射,闪烁出灿烂的七色异彩。

以她对雁城人审美的了望来看,平常的客栈厢房和民屋不会布置成这模样,那麽她极有可能是被带出城了。

她晃了下昏沈的脑袋,双手搓揉着素脸,欲忆起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对了,她在下了码头、走回客栈那条後巷被人用迷药弄昏了,只可惜晕倒前没能看见那人的长相。掳走来这里的究竟是何人,她自问以前混江湖的时候并无与谁结下梁子,照理说也不会有人花心思在她这样人微言轻的公主身上。不过,若是以她另一个身份——和亲公主去想,或许尚有一些价值也不一定。

照目前情况来看,若真为钱财勒索的话,会有谁把人质绑到一个华丽奢侈的房间麽?此处单是雕刻的晶石便已抵上她在宫中至少三个月的花费了吧。此外,绑架她的人也没捆住她的手脚呀,难道不怕她会逃走吗?

不对,她现下不该想这种事情,最为紧要的应该是先离开这里、回到雁城跟南宫魁与思葭会合才对。和亲的日子愈渐逼近,她本来已做好心理准备,在办好陆炎交给她的差事便回宫打理成亲事宜的。若新娘莫名地跑了,不但南宫魁这柳疆使节随时命丧刀下,只怕父皇、乃至整个燎星将面临不可预知的灾难。

於是乎,她一手掀开绣着繁复图案的锦被,跃下床榻,迅速整理着装後便蹑手蹑脚地贴近窗边。外头是一片葱郁的花园,栽满了成簇的紫罗兰,矮木丛居多,幸亏尚有一两颗粗壮的老树可做掩护。通往的地方碍於不远处的群楼挡住,她即便身子过半地探出窗外也瞧不清,只好身体力行地见机行事了,待出了这地方再问问沿途的人,必能找到回雁城的路的。

正当两手扶着窗棂,准备右脚跨出去时,掩得紧实的房门却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名年纪约荳蔻年华的小姑娘,穿的一身花俏的宫女装。来者一脸惊恐地急忙放下装着茶水的托盘在邻近的矮桌上,便飞跑着过来按住她未跨出的脚,嘤嘤道:「公主您要做甚麽!要是掉下去摔伤了自己该怎麽办呢?否则未来柳疆的国母丢了,不仅奴婢罪责难逃,皇上对着下面万千的民众可如何交代呀!」

李穆贤一时呆楞於推门而入的侍女上,完全被动地从窗棂处被拉了下来,然後扶回床上坐着。待她终於消化完这侍女的一大段话後,方难以置信地开口:「你说、这里是柳疆的宫殿?」

她都顺从柳疆和父皇的意思准备回烟城等候出嫁了,何况身边还跟着他们的使节,为何仍要大费周章地将她拐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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