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要杀他。
……原来她的父亲也不算是最糟的。
掬起自来水往脸上浇了几把,被吴律师吼得怔愣的陈静,突然敏感地睁开眼,眼前的镜子映照出自己,以及厕所门缝露出来那鬼鬼祟祟的人影。
是那个老头。
陈静迅速直起身,回过头瞪着他。
老头也许是藉酒壮胆,非但没有走,还推开厕所门,对她笑咧咧地说:「我想说你应该会需要新的牙刷,就给你拿来了。」
陈静看了那只刷毛爆炸的牙刷,不说一句,依旧瞪视。
老头露骨的目光扫过她两条腿,陈静不舒服地用手压住过短的裙摆,老头对她猥琐地笑了声,重新关上门就走了。
门锁坏了,那扇门被带上後又弹开,还关不紧,她连上厕所都不敢。
陈静同样用手捧水漱过口後,忽略在厕所门口晃荡的老头,直接走进锺时雨所在的房间,关门落锁。
锁上门时,她发现自己的手瑟瑟发抖。
吴律师已经走了,锺时雨又无法动弹,如果那个老头想对她做什麽,她只能靠自己了。
就像……以前在家里一样。
怕老头有房间的钥匙,陈静推来一张桌子挡住门,才放心许多,来到锺时雨的床边,将他被老头子处理过的那只骨折的手小心摆好,然後就地坐下。地板很脏,但没有椅子,也只能如此。
伸手进口袋里握住吴律师离开前给她的几张千元大钞。
本来吴律师是希望她走的,可是她不走,他想了想就给了她这些钱,不用想也知道是要她花在锺时雨身上。
陈静完全没有带钱逃跑的想法,但吴律师临走前看她的眼神确实充满怀疑,幸好她不在意。
她还不知道钱该花在哪里,是给他吃东西,还是支付老头医药费?如果是後者,她宁可拿着这笔钱,带锺时雨去大医院挂号,要不是明白了情况有多严峻,她真的会那麽做。
陈静心慌意乱,不晓得下一步该怎麽走,越想头越痛,忍不住摸上後脑勺,大概因为太过疲惫,她把头枕在床沿,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一下子梦到困在山林里被追杀,一下子又担心他的腿如果得截肢该怎麽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鼻尖窜入一股尿骚味,把她唤醒。
彻底清醒过来後,尿骚味更重了,她眨眨眼,一扭头就对上锺时雨的目光,他脸色惨白,双目猩红,神色不善地瞪着她。
陈静又眨了眨眼,慢慢反应过来。
他尿湿自己了。
她直觉低下头,不是不好意思看他,是不想伤了他的自尊。
陈静伸手要掀被单,还没碰到,他低沉地扔来一个字:「滚。」
手一顿,她当作没听见,顶着他冰冷的暴怒,深吸口气,一把掀开被单,旋即自己也被他一把推开。
陈静踉跄退了几步,重新站稳後,好像没刚刚那回事一样,又靠了过来。
「我叫你滚!」他暴躁地吼她,因为情绪激动而呼吸粗重。
知道现在最难堪的人是他,她装聋作哑,迟疑了一下,直接替他脱下裤子,他气得打她的手,陈静吃痛缩手,他立刻扯回被子遮住自己。
「……少爷,不弄乾净不舒服。」她垂着脑袋尽量不看他。
「给我滚!」
一颗枕头砸在头上,她歪了下脑袋,重覆道:「……少爷,我帮你清理吧。」
「出去!」锺时雨气息不稳,气到发抖。
他不是失禁,而是感觉到尿意後因为双腿无法下床,又开不了口叫醒她帮忙,拖到最後实在忍不住,再想喊她也来不及了。
「少爷……」
「谁是你少爷?欠我三千万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简直把我当成仇人,我一残废,立刻就成了你的少爷,当你的少爷代价未免也太高了。」锺时雨看似冷静下来,但尖锐的怒火在眼中藏不住。
陈静哑口无言,接着再被他一赶,整个人受惊一样,连忙推开挡在门前的桌子出去,又呆站在门口,傻望着他,直到他瞪过来,暴吼一声「关门」,才乖乖关上门。
「吵什麽?都几点了,你们要不想待这里就快滚!」躺在客厅破烂沙发上的老头翻了个身,不悦地嘀咕。
陈静一时间真的没有办法,便去求了老头,请他进去帮忙锺时雨清洁。
老头起先不愿意,後来抵不过她不断在耳边恳求,觉得烦,於是骂骂咧咧地去了。
陈静在外头紧张地等着,怕锺时雨又把人轰出来,里头确实传来吼声,但老头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居然成功带着湿掉的床单出来,然後往她怀里塞,要她去洗乾净,还顺口告诉她,从锺时雨的呼吸情况判断,他可能肋骨也受伤了。
陈静脑中空白了几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自己腰侧的穿刺伤在经过医师包紮处理後,感觉好多了,而他的伤势却那麽严重。
她怔愣了一会儿才去厕所洗床单,然後又转回客厅。
大概是锺时雨占了唯一一间房间,老头睡在沙发上,桌上和沙发下堆满了酒瓶。
就算这个人真的是医生,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医生,如何能够正确下判断?
可是……刚刚锺时雨说自己是残废时,她内疚得难受。
「老……先生,请你再帮忙仔细检查我们少爷还有那里受伤吧。」
窗外已经有点微光,时间都早上六点了。
日出前後最冷,老头拉了拉盖得起毛球的毯子遮住头,不耐烦地回:「不用看了,最严重的就是那双腿,最好的做法就是截肢,否则等两腿坏死,就什麽都来不及了。」
「请你先替他照张MRI吧!或是X光,可以吗?」什麽都好,也许还有机会不是吗?
「如果我帮他照,你拿什麽付帐?」老头掀开毯子,不怀好意地往她身上扫,甚至伸手摸她,「要知道我这里可是没健保,很贵的。」
一股恶寒直窜背脊,陈静甩开他的手,拔腿冲回锺时雨的房间,关门落锁。
房里的锺时雨被她这麽大动静惊扰,面露凶光地瞪她,陈静被他一瞪就垂下脑袋,双手握紧,走到房间的角落坐下,头埋进双手中,整个人缩成一团。
为什麽不管到哪里都会碰到这样的事?
她到底该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