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站在摄影机底下,那刻,你要做的就是让你成为镜头底下的那个角色。唯有自己相信,观众才能相信。」
裴育瑾望着讲台上的男人,眼神迷离。好像能明白对方话中的语意,但就是无法真正参透那个含意。
几次练习下来,他的情绪都被老师说过於内敛、声音过於平稳,这也令他遇到了瓶颈。
「将你的灵魂,投注在现在的角色身上。」
课程结束後,教室只剩他独自思索着这句话。
茫然的思索着。
没一会,门开了,袁可川双手各拿了瓶啤酒,走到他面前,将其中一瓶啤酒递上。
他抬起眸,「我还没满十八。」
「孩子,你菸都抽了,还在乎满不满十八这问题?」对方轻笑出声,不管他回应直接把啤酒塞到他手上,笑着说,「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喝一点无妨。这里也只有我们。」
「生日?」裴育瑾低喃,眼眸染上了幽暗,「生日应该是纪念自己出生的日子,但是我一点也不想纪念这一天。」
这一天,只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存在在这世界是多麽的讽刺。
握紧酒罐的冰凉,掌心被冰凉包围,连带的,整个身体都能感受到的寒意。
「不想纪念生日……那就纪念课程的结束吧。」袁可川笑得开怀,一点也看不出已步入中年。身旁响起开罐的声音,他看着对方正大口饮下啤酒,「哈──」他挑了挑眉,眼神示意他手中的啤酒,「喝啊。」
「老师,这个时候你很不像个老师。」
轻叹了口气,他打开了啤酒罐。瞬时,酒精的涩意和凉意侵蚀他的喉咙。
「我是老师,但也是个普通人啊。」
「是吗?」他的眼神迷离,随着一口一口下肚的酒,他的脑子的思绪逐渐变得混乱。他无意识的呢喃着,「普通人,又是什麽模样?」
渐渐的,他感到混乱的思绪变得平静,彷佛置身不同时空。
眷恋这种迷茫的感受,他不禁多嚐了几口啤酒。
他眼神一茫,好像醉了、但又好像没醉。
他无助的低语着,「我演不好了,我连自己都演不好了。」
夜深人静时,痛苦的记忆总会涌入脑海。
比以往更强烈的痛。
逃离了一切,却还是惦记着。深入骨子里的痛,却是怎麽也无法抹去的。
「育瑾,你是因为什麽才想成为艺人?又是因为什麽想成为演员?」
裴育瑾一怔,在想清袁可川的话後,他的眼神终於有了焦距,混乱的思绪唯有一条变得清晰。
「我想丢掉过去所有的一切,包含我自己。所以,我来到了这里。」他没有犹豫的说出自己的答案。
忽地,对方叹出了一口气,那双世故的眼望进了他的眼。
「做裴育瑾,这麽痛苦吗?」
望着那双饱含太多情绪的眼,裴育瑾感到喉咙一涩,他又灌了一口啤酒,酒精的苦涩和心里的苦涩,全都一并吞进了肚里。
他凄然一笑,「很痛苦,我想忘记。」
当望清男孩眼里的挣扎和悲伤,袁可川震然,一时间竟吐不出半句话。沉着脸,他灌了几口啤酒。
「那就,暂时忘记裴育瑾吧。将你的所有投注在角色身上。你的灵魂、你的生命、你的情绪,都不再是此刻的你,而是另一个你。唯有抛开现在的所有束缚你的枷锁,你才能够真正赋予那个角色生命。」
袁可川夹杂着叹息和无奈的声音传来,裴育瑾的眼里的挣扎终於消褪了。
他吞咽了几次唾液,苦涩的勾起唇,「但,喜、怒、哀、乐这样的情绪我感受不到,没办法表现出来这样的情绪,我又要怎麽赋予角色生命?」
「你不是表现不出来,只是你忽略了。」袁可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当你投注了所有在角色身上,你就能表现出来了。」
他从公事包拿出一份资料夹,「也许现在尝试还太早,但我想,在你被自己吞噬以前,这条路是你此刻唯一的救赎。」
袁可川一手放上他的肩膀,落下了最後一句话。
「但无论如何,你都要记得,演戏是放下你自己,而不是放弃你自己。否则,你将找不回自己。那个时候,才是彻底的一无所有。」
门被带上的同时,他低下头,双手无力的垂放,啤酒罐倾斜,液体自然的洒落在地。
一滴又一滴,汇集成一个小水滩。他的呢喃和水滴落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但是……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