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叶太太,我们到天桥讲,别打扰学生上课,好不好?」杨教官好不容易将叶太太扶起:「陈少翎你跟我来,其他人回去教室。」
「呜!」小翎忽然低喘一声,抱住头蹲了下来,脸孔涨得通红,五官扭曲,显然极为痛苦。
「陈少翎?你怎麽了?」
小翎咬紧牙关,念着没人听得懂的话:「千……不行……」
「陈少翎!」
一分钟後,小翎终於站了起来:「教官,我没事,我们走吧。」
教官扶着哭泣的叶太太走向连接两栋大楼的天桥,小翎摇摇晃晃地跟在後面。
他的脸色很差,在炎热的天气里,额上却全是冷汗。双拳紧握,全身紧绷得像木板。因为千秋仍在他体内躁动着,狂吼着要占用他的身体。
「小翎,不要拦我,我要给她好看!虚伪又无情的女人!去死好了!」
然而小翎毫不让步,使出全身力气跟千秋对抗。他只知道,他绝不能让千秋使用他的身体去伤害自己伤心欲绝的母亲,绝对不能。
没想到他的努力居然生效了,成功地在脑中筑出一道屏障,将千秋隔绝在屏障之後。
只是虽然抵挡了千秋的入侵,却没办法阻止他在自己脑中鬼吼鬼叫。
来到天桥上,叶太太立刻一把抓住小翎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啜泣着:「真是谢谢你,千秋离家一年多都没消息,总算你让他回家来了。」
千秋冷笑:「再装啊!是你赶我出门的欸!」
「他常常托梦给我,跟我说他好冷,好想回家,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装肖伟!谁有那闲功夫托梦给你?」
由於千秋的狂怒,小翎全身上下冷得直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
「伯母您别客气,我只是帮个小忙而已。您也不要太伤心了,不然千……令郎会难过的。」
「你别跟着她耍肉麻行不行?」
叶太太的手又抓紧了一些:「陈同学!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千秋他……是不是在你那里?」
「什麽?」小翎大惊失色:她怎麽知道……?
杨教官听不下去了:「叶太太!你在说什麽啊?令郎不是过世了吗?还是遗物少了什麽?」
「不是遗物。我们前阵子给千秋招魂一直招不回来,道士说他可能是被发现他的人带走了。」
小翎倒抽一口冷气:这道士也料得太准了吧?
「拜托你,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叫他回家,好不好?」
千秋冷笑:「想得美!」
「叶太太!跟学生讲这种事不好吧?」杨教官快疯了。
小翎定了定神,强笑着说:「对不起伯母,我不信这种东西的。人死了当然就上天堂了,不会留在世上的。如果……千秋真的还在的话,他一定是在家里守护自己的亲人才对。」
「陈少翎!我要告你毁谤!」某法律系高材生大吼着。
小翎的这番话并不能说动叶太太,她仍是节节进逼。
「可是,我真的觉得千秋现在就在我们身边,在你身上,我感觉得到……」
千秋长叹:「没办法,谁叫我身上带着跟你一样的臭味,我自己也不愿意啊。」
杨教官再也受不了了:「叶太太!我们是因为你的情况特殊,才破例答应你跟陈同学见面,你要是再骚扰我们的学生,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没关系的,教官,」小翎实在不忍赶她走,轻声问着:「伯母,我想请问一下,令郎在过世前,是不是跟家里有什麽纠纷?你要不要说出来,或许心情会好一点。」
千秋大为不满:「干嘛?想探人隐私啊?」
小翎心想:「我的隐私被你看光光,我为什麽不能探你的隐私?」
「你怎麽知道?是千秋告诉你的,对不对?千秋在你那里,对不对?」
「不是啦,因为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条件那麽好的人,为什麽会这样躺在山上,看起来好像是自杀……」
「不是自杀啦,猪头!」千秋愤愤地骂着。
教官不同意他的作法:「陈少翎,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叶太太拿手帕抹泪,说:「没关系,这孩子跟我们家有缘,跟他讲讲也好。那天千秋的确跟他爸和我吵了一架,我们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
千秋冷笑着:「不中听的话?『真不知道我怎麽会生出你这个怪物』,这叫『不中听的话』?」
「然後他就在台风夜里跑出去,从此再也没回来了……」
「伯母,能不能请问,为什麽吵得这麽凶呢?」
叶太太只顾着哭,没有回答。
千秋不屑地说:「她讲不出口啦,那三个字会侮辱她高贵的嘴巴!」
然而他母亲还是说了:「我跟他爸爸,一直求他改掉同性恋的毛病,他就是不肯。」
小翎大惊:「千秋……是同性恋?」
总算他反应快,看到教官在旁边,硬把「也是」的「也」字吞了下去。
「伯母,您确定他真的……」
他终於明白,为什麽千秋对他的私事这麽有兴趣,搞了半天原来千秋跟他一样是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