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想她 — Chapter4.布穀鳥之罪 (8)

翌日早晨,跟报名烘焙课的冯丹瑜告别後,冯想想便独自前往那座通往旧城区的桥,她与宿衍约在那儿,他说明天是拿回布谷鸟钟的日子,就在特里堡。

从哈斯拉赫到特里堡只需要半小时的车程,所以他们决定先到距离更近的根根巴赫走一走,那里距离哈斯拉赫只需要十分钟。

根根巴赫是位於黑森林山区路口的乡村小镇,与他们的目的地特里堡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不过当时宿衍接收到冯想想期待的目光,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他们提早一天去,可以在根根巴赫下火车,到处逛逛也算「旅行」,或许他们还能在那住一晚。当宿衍说完这句话後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但两人很有默契的忽视了。

比起前几日,此时的天气简直好得没话说,徐徐微风与不太热烈的阳光,彷佛在四周又镀上了一层金色薄纱,而火车平稳的行驶,当它经过铁轨的缝隙,便响起了匡当、匡当——
火车的色调冷漠,窗口的铝板也坚硬冰冷,宿衍抬眼,看着坐在对向难掩兴奋的女孩,他们的双膝几乎相碰,她却只顾盯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她会记得放低音量,偶尔和宿衍报告她看见了什麽,不过宿衍很少搭理她,她只好稍稍收敛情绪,直到火车离开草原,进入了几乎无止尽的松树林,水彩般的墨绿色似乎就这麽倒印在冯想想的眼睛上,当宿衍再次抬眼看她,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她的侧脸随着树影闪烁,宛如街灯的时明时灭,纤长的睫毛就这麽低垂着,跟着主人的情绪微微颤动,冯想想眨了眨眼,周围似乎有了温柔的阴影,接着她不知道又看见了什麽,嘴里发出微小的感叹声。宿衍敛下眼里的情绪,他转而看向窗外,却不自觉的扬起眉,看着远处山头即将换色,他想起冯想想说的遗憾,是因为来不及看见深秋的森林。

当火车靠站,他们走了一会儿才到站牌,这段几乎是上坡路,到站後冯想想都有些累了,他们又等了半小时才有一班公车。车上就只有司机与他们,冯想想笑说这样就像包车,他们赚到了。宿衍听了勾起嘴角,打开车窗,沐浴着山区释放的芬多精,微风吹起他们的浏海,赶走了一早步行的疲惫。

不久後,冯想想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她诧异的转向宿衍,而他也回过头,轻笑道:「又赚到了?」

他们恰好遇到了小镇的祈福庆典。冯想想的心情无以名状,这里没有大型嘉年华会的热闹,却是一片温馨祥和,越过宿衍难得柔和的眉眼,他的身後是一簇簇的花圈,那是用药草植物与花绑制而成的圆满形状,比车轮在大上一点。和煦的阳光照耀,小镇宛如被覆上了一层暖色滤镜。

冯想想有些兴奋,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免流露出小小的得意,她很想对宿衍说:「看吧,这就是梅雅辛说的意外的惊喜,是我坚持要来的,是我缠着你要旅行的。」

她没有说出口,但宿衍彷佛能读懂她眼里的情绪,他微微挑起眉,笑道:「别太得意。」冯想想因为他的笑容怔了几秒,摸摸鼻子,四周是沁鼻的香气,似乎还带点土壤的味道,她不敢再与宿衍对视,心里却在这瞬间软的一塌糊涂。她撇头看向别处,藉此躲开宿衍的目光。她看见一名男子搬起花圈,并将它扛在肩上,冯想想才注意到原来花圈底下是植物的茎,它们被捆在了一起,比成年男子的臂膀粗壮,宛如一个巨型的花束。

「这一定很重吧?」

「嗯,那里也有小的。」

冯想想顺着宿衍说的方向看,发现这里也有不少摊子,上面就有迷你的花圈,也有一般的药草花束。

「想要这个?」

冯想想摇摇头,宿衍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知道她突然躲避他视线。宿衍看着她低低的脑袋,竟然还品出了点委屈?

「走了。」

「啊?喔……」

宿衍瞥她一眼,还是忍不住问道:「在想什麽?」

冯想想没回答,只是跟着他走,他们经过了市政厅前的广场,这时冯想想似乎又恢复正常了,她拉住宿衍,因为有许多人将花圈搬到这里,广场就像热闹的市集,地面上几乎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祈福花圈。有三四人手上拿着纸本与笔,他们轻声讨论些什麽,并专注的低头做笔记。

「他们在评分吗?」

「……也许。」宿衍看着冯想想,方才的疑惑还没解决,她此时却又没事般的拉住他衣袖。宿衍还来不及探究,冯想想又好奇的走到别处,他跟在她身後,心想算了吧,他大概永远不会明白这女孩心里都装了什麽。

他们在附近的咖啡厅随便吃点东西,之後在老板的推荐下前往广场市集,就在距离市镇厅不远的地方,位於转角处,一眼就能看见鲑红色的尖头屋顶,那是镇上的教堂。广场上的花圈不知何事已经被撤到了後边,一群人围成了大半圆,宿衍与冯想想都摸不着头绪,直到他们又遇见了咖啡厅的老板,老板带着他们挤进前头,才看见乐队正在准备演奏传统乐。冯想想不曾见过这种乐器,吹管很长,大约三、四公尺,上头唯一的孔是末端弯起的喇叭口,宿衍向老板问了几句,才在冯想想的耳边低声解释,这是阿尔卑斯长号,是由松木制成的传统乐器……不过冯想想没注意听,因为宿衍的鼻息拂过她的耳垂,她悄悄揪紧衣服,微微偏头,宿衍因此看见她烧红的耳朵。

演奏在同时响起,一排的阿尔卑斯长号看着壮观,时而低沈悠扬,时而温柔婉转,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今天的日落来得比较早,薄雾散去,天边有了淡淡的晚霞,树梢上带着余辉,而宿衍的目光不曾离开她,他看着她红红的耳垂,也看她的侧脸,冯想想感受到他的视线,她表面无动於衷,其实紧张的不行,喉咙咕噜了几次,她想问他怎麽了,可是当她提起勇气转向他,宿衍却已经移开视线了。

直到广场的人潮散去,老板对他们说庆典终将结束,但祈福永远不会停止。宿衍没特地翻译给冯想想听,他能感受到女孩突如其来的小心,这种想法既微妙又强烈,他能隐约猜到原因,因为他也是如此,看见冯想想低垂的脑袋,猜测到她的羞涩,让他不自然的僵硬。

他们在前往民宿的路上又吃了一些当地的甜点,到达目的地时冯想想已经饱了,经营民宿的是一对老夫妻,他们非常亲切,於是冯想想堆满笑脸,又吃了一块咸派。

民宿共有三层楼,宿衍订的是最顶层,坪数不大,不过有两室一厅,不会遇到其他旅客。客厅很小,只有一扇窗,一个布沙发及迷你茶几,墙上有着壁炉插画,阳台有藤椅,冯想想一眼就能看完整个空间,小巧温馨,她很喜欢。

「先休息,明天一早就走。」

冯想想闻言转过头,却只见到宿衍的背影,随後对方就关上房门了。她看时间也才七点多,天色都还没彻底暗下,她不满的撇撇嘴,转眼又心想还好,不然他们也不知道还能再聊些什麽,她这麽想着,却还是忍不住走到他房前,敲了敲门:「宿衍,晚安。」

过了许久,冯想想都打算放弃了,才听见那人的回应。

「晚安。」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宿衍就靠在门後。冯想想无意义的碰了碰门板,抚摸着木纹感触,同时暗自嘀咕他马上就进房的举动,害她连声晚安都无法当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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