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後,程翎窝在床角蜷缩成一团,身旁是一叠厚重的经济学书籍,实际上她正打算看书,她随意拿起一本原文书,翻阅几张下周考试的内容,竟发现自己毫无半点读书的欲望,眼看就快要学期结束,可她却是如此怠惰,程翎无力地吐出一口长气,“啪”地一声阖上书本,一翻身把脸埋入枕头里头。
一会外头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她勉强撑起身体,让外头的人进来,没想到进来的人是左岸蓝,程翎只得坐起身,望向她的方向。
“左娘。”她礼貌地唤道。
左岸蓝只是站在门口,单手扶着门框,身躯轻靠在木头色调的框上,一手敲打几下,接着说:“小翎,一会儿我与年谦去附近散走走,一起去吧?”
程翎内心挣扎几秒钟,她实在想留在房间里头,舒舒服服地赖在床上,或者是早些洗个澡,看书後睡下,可转念一想,左岸蓝这不是刚从国外回国?陪她散心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即便她知道,实际上是左岸蓝和程年谦陪她散心,多半是知晓她胸口的那股郁气必须吐出来。
既是他们的好意,程翎是怎麽也不会拒绝的,於是她应了声“好”,一瞧左岸蓝面露喜色,带上门离去,她才倒回床铺,在上头打滚起来。
她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程翎换上一件雪色长裙,从楼梯款款而下之时,程年谦正从一旁的书房走出来,楼梯口的左岸蓝望着程翎,许是没想到自己的闺女早已是亭亭玉立、貌美如花,已经是能够出嫁的时刻。她一身雪色洋装飘飘欲仙,在她抬腿下楼之时,那洋装的裙摆晃动起雪色浪花,一波一波地,向前打去。
“走吧。”程年谦将袖口整了,对着已经下楼的程翎,及一旁的左岸蓝说道。
这才一走出家门,程翎便眼尖地看见远处那台昂贵的宾士,正是蒋西墨最常开的那台,而这台名车的主人正斜靠在车身旁,望着他们的方向,眼角轻扬,若有似无地笑,手上还提个袋子,他举起来,轻晃几下。她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刻看见蒋西墨,於是程翎顿下脚步,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冰凉,下意识地往後退一小步,即便是如此细微不易察觉的小动作,可蒋西墨终究是发觉了。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讨厌自己敏锐的观察力,看见程翎的反应,他居然感到几丝难以承受,并且明显地愤怒。或许是至今为此,他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对待,他恼怒地盯着程翎,如黑宝石一般的双眸闪烁着火苗,眼神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程翎被他带火的眸光看得发怵,原想装作不认识接着混过去,可前面两老似乎也发现站在远处的蒋西墨,左岸蓝转头说道:“瞧瞧你们两个年轻人,刚才还跟我说不想嫁呢,这会人家来给你送夜宵了。”
这会程翎真想一头撞死,她不满地嘟起粉唇,小声地反驳:“我又没有让他来给我送夜宵,谁晓得会遇上他……”
没料到程年谦也转过头来,说上几句:“看他这麽有诚意的份上,小翎你就过去吧。”
诚意?程翎左看右看都不见他有什麽诚意,不就也只是送个夜宵?可既然是程年谦的指示,程翎也不好推托,只得走过去,蒋西墨见她正朝自己走来,他笑着,看着她不甘不愿地站在自己跟前,水亮的嫩唇嘟得可以挂上油瓶,他竟是忘了方才的受挫,禁不住想捉弄她。
蒋西墨:“就这麽不待见我?”
“没有的事,还谢谢你来给我送夜宵啊,瞧着这麽大一包,你还当我猪呢?”她没好气地说。
他将袋子递到她眼前,待程翎接过,蒋西墨把双手插进裤兜:“不晓得你吃夜宵的习惯,我让秘书把附近的夜宵都买了一份,你挑着吃吧。”
程翎瞪大双眼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袋子,心想难怪这麽一个大袋子,原来是全都买了一份,到底是多土豪才能这麽挥霍?程翎想都不敢想。她一点也没有感到温暖,反而给蒋西墨更大的打了折扣,最後她打开袋子,从里头找出一杯红豆汤,摸起来还是温热的,接着她把袋子里头的食物还给了他。
“你让你的秘书这些拿去给市区的一些流浪汉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麽多。这个红豆汤我拿走,其余的你拿去。”
蒋西墨并没有接过袋子,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瞧手中的重量还在,程翎蹙着眉头望向他,只见蒋西墨盯着自己瞧,那神情怪异的模样让程翎有些疑惑地举起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恍神呢?蒋大少爷。”
听见她的话,蒋西墨这才收回视线,接过她伸手递来的袋子。“回头我让秘书处理掉。”
说完,他已经将满是食物的袋子扔进车厢内,程翎在一旁担忧地说:“别扔了,这些食物可以帮助许多人的,别浪费东西。”
大抵是没见过这麽奇妙的女孩,蒋西墨转过头,觉得不可思议地晃了晃脑袋,还以为这些都是错觉,可事实证明,程翎真的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女孩,独特、纯朴,他忍不住想着,这些年他都在做些什麽?怎麽没早些遇见这个有趣的孩子?
“看你跟程老正要出门,去哪呢?”
在那之前,蒋西墨当然瞧见了程年谦身旁的女子,相较起来,程翎与她有几分相像,若是他猜的没错,那女人大概就是程翎的生母,没想今天如此幸运,竟被他遇上了。
说来程翎实在不想多与他说上一句话,实际上她一点也不想假装友好,因为他们也没有友好这两字,这是假装也装不出来的。“出去走走罢了,没事我走了,你快点回去吧,再见。”
程翎往两老的方向跑去,竟头也不回,看着就能知道她多麽不愿意待在他身旁,哪怕只有一秒钟。可蒋西墨没有一丝介怀,想来过几日程翎就要搬进他住的地方,那时候,纵使她是千百万个不乐意,她也必须待在他身旁,每日与他相见,他几乎能想到程翎厌恶、嫌弃的模样。
程翎追上程年谦及左岸蓝,捧着手中的红豆汤,她还真怕不小心晃倒它。
“西墨走啦?怎麽不跟着?”左岸蓝望着程翎手中的纸碗,上头有着暗淡的红,疑惑地问道:“他就拿碗红豆汤给你?”
程翎也希望他只是拿一碗红豆汤给她。“我只拿一碗红豆汤。”
看她这样的回复,左岸蓝原想再询问下去,可想想也罢,不是什麽重要的,於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道:“西墨也算有心,大老远跑来给你送碗汤,你爹都做不到这种事。”
程年谦撇嘴,反驳:“还说呢,当年我可不是跨了两个城市,就只为给你带个麻婆牛腩?你什麽就不喜欢,偏爱那家的川菜,而且每次必须点上一盘麻婆牛腩,每次都把我给辣得。”
许是因为极少见到左岸蓝,她竟是从没听过这一段,想来程年谦一直都吃辣,还是吃的挺辣,八成就与这脱离不了干系。
“得了,我与蒋西墨的关系没好得如此。”她只相信他就只是逢场作戏,毕竟蒋西墨现在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且是大家都知晓的,程翎才不会比他这样的虚假信以为真。
然而,程翎大概没料到,蒋西墨是真的想去给她送夜宵,而不仅仅只是逢场作戏,他自个儿也没料到,回到屋里後脑袋里头竟然全是程翎离去的身影,而他就着魔似的让沈秘书去把附近的夜宵全给买了一份,这不只有吓着沈秘书,事实上他自己也有几分意外。
这也让蒋西墨再次好好审视自己对於程翎的感觉,即便到了最後,他还依旧只是认为程翎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而自己为了得到这个玩物,暂且用上自己的婚姻去得到她。大概也是蒋老逼得紧,如果可以一方面得到这样的玩物,另一方面获得同等的相对利益,那麽牺牲自己不怎麽在乎的婚姻,那恐怕也不是什麽不好的事,听上去倒是挺寻常,这不就是他蒋西墨会做的表现?
只是,蒋西墨一再忽略自己内心那萌芽的念头,放纵自己继续这麽下去,他没有想到,未来的某一天,沦陷下去的人,竟然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