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像来到这个家之後,再也没有什麽可以烦恼的了。
不用担心食物,虽然养生餐吃久了颇腻,但三於最近还会混着不同家的粮食,还会掺着点蔬果补充水分,倒是挺新鲜的。
而且这人还会不时的拿点零食逗我,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特别乖或是特别配合他摸摸蹭蹭的时候,总会拿到多一点的零嘴。
这是仓鼠生存的小哲学。
不用担心环境太小得忧郁症,我这屋子套人类的说法那就是妥妥的豪宅,公共设施多的是,还不用缴管理费,整屋子只有我一只鼠享受,而且还会时不时的扩建,简直业界良心。
最近三於可是往购物车丢了不少东西,有些我没看过,但翘翘板还是攀岩爬梯,那些我观望很久了设施们,想到之後会出现在我的帝宝里,就忍不住搓搓手引颈期盼着。
不用担心被抛弃,就像酷罗一样,因为个人因素被送回去,虽然那个被称作宠物店的地方才是我一直生长的环境,但有过被呵护着照顾的感受,光是想到要回去就觉得恐惧。
特别是三於刚分手那段时间,我睡也睡不好,就怕再睁眼不是我铺满木屑的家,而是成群的鼠崽,和吸入鼻腔觉得窒息的木屑砂。然後人来人往的,再也没有一个叫做陈三於的人爱我。
幸好,我还是在这里。
但自身没有烦恼,我却忍不住把重心放到了三於身上,才发现人类世界生活还真不易。
说房租要涨了?以前三於住了好几年没提过,现在工作室开始有点名气了就来喊涨?一涨还是好几千,也不想想这钱多了还不如换个更好的环境呢。
说吃了我们家水果蛋糕拉肚子?放着不冰当然会坏啊!而且我们这都是卖小片的,走精致路线,上头放着有LOGO的巧克力片,你那一大块起码有八寸的蛋糕是从哪来的?
客人上门很吵?弄的人都睡不好了?先不提只开放周五取货,三於住二楼,一个住六楼的人说吵?这逻辑我怎麽想都觉得怪。
光是最近这几件,就让我觉得人类也挺不容易的,要赚钱养活自己,还得面对四面八方的挑战,更可怕的是还不能置之不理,哪怕逻辑喂狗,三於还是笑脸迎人的一一解决。
房租涨?可是合约还没到期呢,要涨也得经过房客同意的。
拉肚子?可是我这边并没有您这个月的订购资讯呢。
很吵?大概是什麽时候的事呢?十点多?但我这只到八点而已,还是是楼下的住户影响到呢?
於是我看着房东气冲冲的离开,连声再见也没说;也看着LINE上直接已读不回的客人,再问却发现被封锁了;六楼住户面色铁青,不再纠缠,我却想的是他楼下的住户不是搬走很久了?
我不禁尊敬的看着三於,平时人傻归傻,但也不到笨的不懂得保护自己嘛。
「之後可能要搬家了。」三於懊恼,他的租约快到期,虽然搬家後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但又不想被当盘子看。
三於没有注意到我赞赏的目光,开始搜索起租屋资讯。我乾脆就在旁边晃着,看看三於桌上又多了什麽东西可以玩。
一开始三於总会把我放在透明的圆球里,让我在家中乱跑乱撞,但自从被发现我都偷偷找个地方窝着,有次还躲到流理台底下睡着後,三於乾脆把我放在桌上,用电脑的同时还会顺便看我有没有捣蛋。
捣蛋是不至於,毕竟一做什麽坏事,旁边就有人类虎视眈眈的,假藉惩罚的名义,实则对老鼠上下其手。
所以到最後我乾脆就挑个好地点入睡,有次还睡到三於差点忘了我还在桌上。毕竟也没其他事好做,咬电线还会被抓起来打屁股,我一个五十岁来岁的老鼠被这麽对待,实在有辱自尊。
我选了个好位置,夹在书挡和书本的中间,窄小的三角形空间,用着看起来会闪到腰的姿势,但对於老鼠来说却是非常刚好的角度,狭小的让我有安全感。
我蜷曲着身子入睡,所以也没注意到在努力乔睡姿的同时,三於的萤幕上出现了什麽。
等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成定局了,还是严医生上门的时候我才从他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你决定好了?」严医生开门见山的问,我还一脸呆滞,脸颊的毛因为睡姿被压的扁平,满头雾水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三於敛起平时的笑容,认真的点头,「你不嫌麻烦的话。」
「不麻烦,我也希望好好的。」
「会的。」三於扬起淡淡的笑容,「会好的。」
严医生叹了口气,不明显,但笼子里的我一清二楚。
「你什麽时候方便搬过来再通知我。」
搬?
搬!
陈三於你出来!你到底做了什麽啊!!
事情已成定案,三於也没多解释,我只能推测那个臭着脸离开的房东涨价不成,闹的三於乾脆直接搬离这里。
只是为什麽是严医生家呢?
这问题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没头绪,隔天还睡眠不足的在三於上衣口袋里睡着,成了名副其实的袋鼠。却完全不知道自家这傻里傻气的白菜什麽时候给外头戴眼镜的猪给拱了,心有点痛。
哎,虽然严医生好归好,但跳离朋友的称谓,想到这人以後会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会对我们家三於搂搂抱抱的,就有些奇怪,还想放鼠咬人,咬个百遍千遍,也难以解气。
……这难道是重组家庭的心情吗?我心情很复杂。
三於的动作很快,收拾了大半的东西,原本摆着的书柜没了,露出光秃秃的墙壁,就连鲜少注意到的小抱枕也被放到某个不知名的纸箱里,看着一直生活的地方被收的空荡荡,只留下房子原有的家俱。
也幸好届临月底,工作室放上了公休及暂不开放自取的公告,把大部分的的器材放上货车,先载去了严医生家。
等到最後,我和三於才关上了门,告别了这个居住了一年多的家。
我不知道老鼠原来也是长情的物种,连晕车的感觉都来不及感受到,就想起第一次被带进家门的时候,傻楞楞的,还不知道之後会面临什麽。
被抱在怀里,虽然隔着塑胶笼的距离,但我忍不住跑到下层,半眯着眼,贴着底部感受三於的温度。
「这傻老鼠还睡的这麽香啊。」我听到三於的嘟哝,却懒得起身。
驾驶座上的人不知道应了什麽,让三於忍不住笑出声,肚子也跟着声音起伏,震的我忍不住翻了个身,才发现这声音听着耳熟--不就是严医生吗?
我蜷起身子,努力不想电视剧上那些重组家庭的小孩们,被後母欺压,被继兄弟厌恶的画面。
但为了那站在尴尬平衡中间的小可怜三於,我忍。
我战战兢兢的,等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车子依旧平稳的开着,我看了看,这风景倒是挺像去医院的路上。而三於则弯身从前面置物箱里翻出奇怪的遥控器按下,我才意识到我们刚下了停车场,还能听到些微车库卷门放下的声音。
总觉得有点酷啊。
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我被抱下了车,眼神还一直飘向卷门的方向看,直到进了严医生的家门,才发现哪里不太一样。
三於的租屋处就是麻雀虽小的概念,老公寓虽然翻修过,但还是看得出岁月的痕迹,连楼梯扶手都摇摇晃晃的,附的还是那种有厚重屁股的传统电视。
而严医生却截然相反,客厅大的不行,装潢的精细,连踩在脚下的磁砖都光可监人,那电视机我说不上是几寸,只看到上头还装着投影机,配备一看就很高级的音响,连刚刚载着我们上来的电梯还是用感应的!
……这就是贫富差距吗?我思考着,却在新房间里看到自己熟悉的帝宝豪宅。
呜呼,我回来了。
如果要说来到严医生家最不习惯的是什麽,那大概就是每天早晚睡前被这人抓起来压肉肉--偏偏还都挑在三於不在场的时候,想打小报告也没处发。
我有点心酸,严後爸已经要开始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但三於和严医生也奇怪的很,都搬到对方家里来了,怎麽说也是确立关系了吧?两个人却相敬如宾,和之前没什麽两样,睡在客厅的我第一天时还担忧会不会看到什麽儿少不宜的画面,过没几天却得烦恼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这,严医生才不敢过来。
哎,自己觉得自己是电灯泡什麽的感觉真差。
可若说两人什麽也没有,又好像哪里不对劲。我努力回想,至少我是没看过油渣帮忙煮饭倒垃圾,休假还会在家洗衣晾衣,一下子横跨到了柴米油盐的生活。
--话说回来,为什麽我一只单身鼠要操心人类的恋爱问题呢?
我忧愁的连游乐室都不想去了,乾脆窝在小屋里思考我的鲁蛇鼠生。
而三於却是一点也不懂我内心的愁绪,依旧要瓜瓜给瓜瓜,要乳酪给乳酪,就是最近主食不知道掺了什麽奇怪的东西,味道说不上来的怪,多吃几口又彷佛错觉一样。
要瓜得瓜的生活应该是特别美好才对,但可能入冬了,活动力也下降许多,每天都懒洋洋的不想活动,跟跩跩附身一样,连以往放风乱爬的活动也停止,乾脆趴在三於肚子上睡觉,热呼呼的,还有三於的味道。
我阖着眼,感觉有人轻柔的摸着我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