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累积了更多的未读讯息,但我选择全部忽略,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踏入其他人的生活。那麽久以前的我为什麽能够充满活力的跑到纽约去呢?毫不犹豫、只因为身旁有个人和自己照应,就能够勇往直前。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你想像中那个充满勇气,有着远大梦想的女人。我是个早就放弃创造自己的世界,甘愿随着现实随波逐流的混帐。
我撑着上半身,我不能让自己吐在这张才刚买没多久的双人床上。全身上下好像被人狠狠揍了好几拳。我将一头乱发拨起来,该考虑去剪头发了。
我听见马杜尔在厨房里泡咖啡的声音。喝咖啡是同居後我们一起发展出的兴趣,每次晚上我都说想要喝啤酒,而对方则拚命要阻止我,所以就退而求其次的开始喝起咖啡。
但我闻到那股味道只想吐。
我突然连爬都不想爬起来了,我窝囊废到又快拖了一个礼拜都没有告诉马杜尔,而对方大概到现在都认为我是感冒,的确我表现的就像一个得了肠病毒的废物,连加班日都没去了。现在手上积了一堆。
「他妈的⋯⋯」我躺在床上呻吟。我已经冷静下来,应该说我认为自己冷静下来了。我知道我得开口,但该怎麽才能让情况导向好结局?
手机响了起来,我艰难的接起电话,而凯西的声音像爆炸一样传过来:『天啊,你终於接通了。薇薇安,怎麽样,你还活着吗?』
「⋯⋯要死了。」我用气音回答。
『你告诉你男友了没?』
『⋯⋯我觉得去死比较简单⋯⋯』我觉得意识要开始模糊了,我不自觉的开始说出可悲的丧气话,我压低声音开口:『⋯⋯凯西,能帮我找找有哪里做手术比较便宜的地方吗?』
凯西沈默了一会儿,她残忍的回应:『等你和你男友谈过再说,我也必须提醒你,拖的越久越不利。』
『⋯⋯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不敢。
挂上了电话,我缓慢地起床,然後将头发绑起来,我的模样好惨,素颜的样子也好诡异。我看不过如此真实且颓废的自己。
「薇薇,要吃早餐吗?」马杜尔走到房间门口,他看着我这副模样,倒也没露出什麽怪表情:「还是你要继续睡?」
「⋯⋯我有事要说。」我抬起头,然後深吸一口气:「你、咳咳,能先过来一下吗。」
他没有多问,只是将手上的咖啡放在旁边,然後坐到我旁边,低声地说:「什麽事?」
「我——」
第一个音节才刚发出,无可制止的眼泪立刻流淌而出,我再次感受到我真是个万恶的混蛋,像个婊子一样装可怜先发制人。我必须坚强,我必须解决生活上发生的问题,我必须——
「我⋯⋯」我吸着鼻子,咬紧牙根。
必须——
不能失去你。但更不能拖累你。我深吸一口气,接着张开嘴。
「你怀孕了是吗?」
我愣住了。
马杜尔撇过头,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声音低声且快速的说着:「我多少还是猜得到,但我不敢直接向你确定⋯⋯薇薇。」
我无法呼吸,肺部像是被谁给挤压着,我一边哭一边抓住对方的衣角,说出来的话像是在辩解也像是在求饶:「对、对不起,我知道应该戴套,所以那是我的问题,我会解决的、马杜尔⋯⋯我会解决——」
「没事的,薇薇。冷静下来。」马杜尔没有把我推开让我松了一大口气,我只想在对方怀里像只猫咪或者什麽小动物一样磨蹭:「没事的,我们慢慢来⋯⋯现在已经多大了?」
我深呼吸,觉得那股难受似乎好很多了:「大、大概⋯⋯快,两个月左右吧?」
「⋯⋯是我们去佛罗里达的那个时候有的吗?」他拍着我的背,如同凯西在一开始发现的那个时候安抚着,马杜尔的声音很轻,像是为了让我那濒临破碎的安全感一点一滴的建构回来:「你知道多久了?」
「两个多礼拜。」我抱着他,这样就看不见对方的脸。
「⋯⋯抱歉,我没有早一点发现你不对劲。」他低声地说。
我想要开口说些什麽,但仍旧没有把一些太过於直白的决定说出口。我们沈默了些许时间,我又觉得胃开始翻搅,我们最近相处在一起的时间比起过去减少了许多,因为加班的缘故。现在谁开口道歉都开始觉得别扭起来。
「你去检查过了吗,我是说给医生看过。」
「还没。」
「那我们走吧。」他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将我拉起来,眯着眼睛说:「⋯⋯没事的。」
他扶着我的手在颤抖,我突然察觉到在我思索着不应该把重担交给对方一起背负的时候,马杜尔就已经自动接过了。我开始後悔,我不应该说出来,我应该继续装作没事的活下去,或者是逼着凯西和我一起把这个意外给解决到。
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他牵着我的手,十指紧扣,我好怕这只手会把我放开,整个路程我都想要放声大哭,窝囊的自我厌恶感和破裂一般的悲伤混杂在一起,像是要把身体给撕碎。我想吐,想吃东西,想要回家,然後和对方一起泡咖啡,而不是先在网路上找哪个诊所的哪个医生能够接受我的保险,不然就要花天价去检查,然後还他妈紧张的在候诊室等待护士叫到自己的名字。
我坐在冰凉的塑胶椅上,出门的时候我没来得及绑头发和化妆,连外套都是随便穿了一件就来了,我大口的喘气,再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死因大概是缺氧之类的。
「佛莫尔小姐。」护士走到我前面:「请先填写这张表格,等等就轮到你了。」
我看着被递到我手中的粉红色硬卡纸,上面的问题从年龄一直到最後月经日期都必须填写,我在剩下两三个空格的时候直接在上面打叉,接着找到这间诊所的厕所,将胃酸给吐出来。
马杜尔几乎是拖着我回到候诊室,他将我的头发绑成马尾,然後继续安抚着我,一边说:「薇薇,等办完事之後,我们就一起去看电影吧,放松一下。」
我看着他,在视线的余光中,我看见同样也是来检查的夫妻,不同的是他们脸上是开心到好像要升天般的表情。我想要说些什麽,但护士已经出声把我叫进诊疗间,马杜尔向我点点头,我们便手牵手一起走进去。
「照阴道超音波吧。」诊疗间有点小,但装潢成现代简约风格,角落有好几盆植物,似乎能够增添一些自然生气。而坐在中央的医生是个长相干练的中年女性,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示我躺在诊疗台上,这些动作令人惧怕,而想到要把双腿张开给其他人看也让我快要吐出来。女医生注意到我的表情,她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说:「别紧张,这个周数应该已经差不多照到心跳了,你之前用验孕棒检查过了对吧,那就几乎能百分百确定已经怀孕了。」
这句百分百确定让我想要从现场逃跑。
「来,佛莫尔小姐,躺好,放松,深呼吸。」女医生动作十分轻柔的将双手放在我的腿上:「接下来可能会有点不舒服喔,请忍耐一下。」
这不是有点不舒服,当医疗器具从私密器官深入体内的那一瞬间我差点尖叫出声,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东西,而马杜尔则一边安抚着我说没事,一边握住我的手。
我好爱他,他妈的。
「哎呀,好久没见过你这麽可爱的患者了。」女医生笑了下,接着转过身调整了一旁的仪器,她缓缓地说:「我看看啊,在这里,没有宫外孕,应该完美着床了。我把心跳的声音放大,这样你们都可以听见。」
在她说完的下一秒,我看见萤幕上出现了超音波照的那种格式,只是我看不懂这些黑与白的区块究竟代表着什麽,可以的话我也一辈子不想要知道。我闭起眼睛,医生说的心跳的确很大声,像是有人在远方打鼓,而现在用力的传进我耳中,这心跳的速率好快,听着我都要喘不过气。
「恭喜你,已经差不多七周了,预产期大概落在明年的六月中,等等我们要进行抽血检查,请在候诊间稍微等一下喔。」
⋯⋯我如果要拿掉的话,要花多少钱?我应该马上问出这句话才对,但医生却在这个瞬间把器具从我的阴道抽出来,我只想全身紧绷的缩在角落不动。马杜尔搀扶着我回到原先的座位上,我整个人都在发抖,而且是恐惧和慌乱的颤抖。
该死,光是这趟检查要花的钱就算有保险支付都有可能会造成一个月的消费透支,我必须现在就提,我得和马杜尔商量要什麽时候去解决⋯⋯我抬起头,然後看向对方:「那个,我们得讨论一下未来该怎麽办。」
「——结婚吧。」
那是今天我第二次愣住了。
这不太像马杜尔平常的风格,甚至换成是我都不会选择这样说,他认真的看向我,然後说:「就结婚吧。」
———
我想我差不多能接受事实了。
首先,我是薇薇安·佛莫尔。也许再过不久就要改名为薇薇安·贾克西什麽的。我今年二十六岁,应该说快要二十七岁。家乡在北卡罗莱纳,那里有着漂亮的风景。独自前来华盛顿念大学,毕业後一边打工一边在网路上发表文章,然後被玩美女人的主管拉拢,也就是萝丝·克拉克小姐,她让我进入到这间杂志出版公司担任专栏作家的正职。关於个人简历的部分就先到这里。
我不知道我该怎麽办,虽然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做的是大概就是把企划交给其他人做,然後继续写专栏,在明年小孩生下来後,和我男友再补办婚礼。规划都做好了,但我还是好害怕,这整个都乱套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你在厕所隔间向我告解还是有点不适当。」凯西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她又补了一句:「薇薇安,你没有去买个维他命吃吗,我看你再继续吐下去,有一天会在座位上化成乾。」
「⋯⋯就算你说要我买,我根本不懂那些事情啊⋯⋯」我用手捂着脸,而凯西则走过来打开我的门,她伸出手将我拉起来,接着说:
「不懂就去问,不然你不工作,我和你都会被萝丝骂喔。」
「刚怀孕?是凯西你吗⋯⋯什麽?薇薇安!?」
善美小姐带着惊奇的眼神把我从全身上下扫过一遍,好像这样就能扫瞄出事情的前因後果一样。为了不让别人听见,我们集中在善美小姐的独立隔间办公室,果然主管级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在我说明的时候,善美都一边将这阵子的行销报告分门别类到应该在的地方,丝毫不浪费时间。
「⋯⋯真难以置信。」善美认真的给了评论,她双手抱胸思考了下:「可是说真的,我家的两个都已经上幼稚园了,你现在问我孕期方面的问题,我可能也没办法给你好的意见。因为都忘光了。」
她坐下来,然後皱着眉头看向我:「你男朋友对这件事的反应怎麽样?」
或许是因为我在公司那风流倜傥的表现,善美和凯西似乎都很关心这一点,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回答这些了,只是说一切都很好,然後坐下来颓废的低垂着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八卦的,而是寻求有没有什麽能够让我变得好一点的解药。也或许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首先,薇薇安小姐,保持好心情。」善美小姐坐到我旁边,语重心长的说:「别去想你从这件事中失去了什麽,因为结果会让你觉得那些失去的会很值得。你还是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不会影响太多的。」
「怎麽可能不影响太多,我连咖啡都不能喝了,人生还有什麽意义!」我崩溃似的喊道:「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麽活到现在了!」
「情绪变动大也是症状之一,别担心。」善美拍了拍我的背:「试着让自己专注在某件事上好吗?」
「⋯⋯我好饿。」
「我这里有糖果,要吃吗?」
我接受了善美小姐的食物,但还是一吃就想要吐出来。那天下班之後我有股冲动想要去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或者是没有认识我太深刻的地方待一阵子。我们当初会想进群组,老实说就是能够以一个全新的自己去和别人接触,正因为是网路世界,才更容易吐露出内心的话语。
马杜尔的晚班结束了,他在公司街道上的门口等待着我:「薇薇?」
我想要开口说些什麽,但最终我只是缓慢走过去,然後抱住对方。他呆了一下,接着便发出笑声拍了拍我。
「有什麽事我能帮你吗?」
「就这样抱着我就好了。」
「一起去买晚餐吧,你有想要吃的吗?」
「吃你。」
「……薇薇安,我们回家休息好了。」
「这是回家吃你的意思吗?」
「我还是不要说话了。」
他将安全帽戴到我头上,像往常一样替我系紧环扣,手指的温度紧贴在我脸上,我伸手碰触对方的手,试图让内心的不安随着肢体接触而消散。
这几天下来,我们都没有提起关於我现在身体所发生的变化,可以的话我希望一直逃避下去,但我想这不可能实现:「回家之前⋯⋯能去趟药局吗?」
「你要买些什麽?我送你回家後再一个人去买好了。」马杜尔的温柔让我更加觉得自己是废物,我摇摇头,然後说:
「一起去,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他对我笑了下,我搞不懂为什麽刚开始与马杜尔相处的时候我没有对他的笑容动心,这家伙总是那麽愚蠢又可爱,令人着迷。
我们骑着车到了药局,我想起前不久才与凯西买过验孕棒,而现在我去要去挑选维他命,让自己不会因为没有吃东西而营养不良死掉。我的人生真是颠沛流离,而现在还已经算是订婚状态了。
在我站在放维他命的架子前沈思时,电话响起来,为了避免铃声影响到其他客人,我连忙走到角落接起来:「喂?」
「喂,薇薇。」瑞米的声音:「⋯⋯前几天我自杀失败了。你有空来看我吗?」
「啊!?」我连忙跑出店门外,心脏跳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紧张的问:「什麽意思,你怎麽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也不晓得当时发了什麽疯,哈哈。」对方乾笑了两声,然後说:「回过神来才发现差点死在浴缸里。幸好被维克多救起来了,现在在家里养伤,你要过来吗,住几天这样?」
「呃,那个⋯⋯听到你没事太好了。」我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对不起,瑞米,我好像没办法,我也想过去陪你,不过⋯⋯」
「你要加班吗,没关系,反正我也只是想要找个人聊聊而已。」瑞米说。
「⋯⋯我现在怀孕了,所以,抱歉。」我有些艰难的吐出字句,接着才慢半拍的意识到我似乎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群组里的所有人。电话那一头沈默了许久。
「干,什麽东西!?」瑞米的叫声害我差点把手机丢出去:「你怀孕!?发生什麽事了!真抱歉我竟然劈头就跟你说这些!你还好吗?等等,你和马杜尔在一起了,就代表你们已经……?」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有点尴尬的说完,在对方似乎想开始骂人时,我连忙说:「瑞米,我放假的时候再去找你好吗?对不起,我现在真的不太方便……」
「没事的,薇薇安,顾好自己比较重要,像我就是顾不好自己的人。」瑞米低声的说:「我先挂电话了,我不会有事的,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聊聊吧。」
我在原地站了好久,有股冲击的情感彷佛掐住了我的脖子。
这几个礼拜以来,我似乎一直关注在自身的问题上,当然我明白本来就该以自身为优先,但忽视掉其他人的这些所作所为却演变成某种令人窒息的罪恶感。我怎麽可能不知道瑞米的问题?他好不容易才能够走出来?不对,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走出来。
「薇薇,我帮你买好了。」马杜尔从刚才就站在我身旁,一直到我平复好心情抬头看对方才开口:「我问了店员,虽然我搞不懂维生素A和C到底有什麽差别,话说这一罐也真贵⋯⋯」
「嘿。」我抓住对方的衣角,有种上接不接下气的感觉:「⋯⋯谢谢。」
「你一定是太累了。」他搂着我说:「我们回家吧。」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明明有那麽多选择,为何现在会坐在一辆机车的後座,抱着一个真正认识还不到半年的男人,一起返回我们共同的居所。我整个人紧贴着马杜尔的後背,很久以前我觉得对方很不可靠,空有着一颗心还有盲目的行动力就找到我了。
但最起码,他找到我了。
所以说我是何等幸运,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想要变成更好的人,一个足以配得上这种幸福的人。
我们共同的住处有着一起从大卖场特价买来的脚踏垫,是黑色的,刚好配上白石子地。小却完善的客厅有着小圆桌还有马杜尔搬来的电视,旁边的柜子放满我们两个人的电影收藏。厨房是吧台式的空间,凯西在搬家後送了我一株植物,我把它放在地上,增添一点绿意。
我最喜欢那唯一的一间房间,的确这里给两个人住有点小,但我爱这种紧贴彼此的感觉,就譬如说现在,我坐在床上,身上裹着格子棉被,试图理解维他命的成分而眯起眼睛看着包装罐,并且也同时在试着不要去想我的朋友们以及我的工作。
⋯⋯他妈的,我的朋友自杀失败,我为什麽还在这里看着维他命?
但说到底自己什麽也做不了啊,我皱起眉头,然後把罐子丢到一边。
我们把大家聚集起来,接下来呢?接下来要做什麽?传递完班森的讯息以後,我们又该何去何从?我从床上爬起来,我觉得静不下来,各种思绪在脑袋里乱窜,马杜尔向我求婚後我好像只是呆滞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想过他竟然在那种小地方直接把这麽重要的事情讲出来。
但他妈的,就算那家伙是白痴,我还是爱他。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碎碎念,薇薇。」马杜尔站在房间门口,他默默地看着我:「刚刚接到了谁的电话?」
「是瑞米。」我瘫回床上,这麽剧烈的动作让我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作呕感再次涌现上来,一种烦躁从心底油然而生:「⋯⋯他说他受伤了,希望我能过去他那边⋯⋯然後我说了不行。」
「⋯⋯的确是不行,不过或许我们能一起找一天过去。」马杜尔走到我旁边坐下,他柔和的说:「⋯⋯薇薇。」
「怎麽了?」我伸出手抓住他,眼睛依然直瞪着天花板,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捂住了眼睛。
「⋯⋯没事,我爱你。」
我觉得血液全冲上脸颊,我连忙坐起身,害躁至极的看着对方:「不要再拐弯抹角了,有什麽事就快说!」
他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但随即又沉下脸色,接着说:「⋯⋯你会後悔跟我在一起吗?」
我愣了一下,有某种东西梗在喉咙,我试着想吞咽,但整个人依旧被一股认真且悲伤的情感给包围住,无法动弹。我吞了口口水,反胃的感觉再次涌现而上:「⋯⋯我每天都想问你同样的问题,毕竟,你看看我,虽然现在我还很瘦,但大概再过几个礼拜⋯⋯我就穿不上裙子什麽的了⋯⋯然後就会变得情绪不稳——」
「不是,你从刚开始就一直很情绪不稳了啊。」马杜尔吐槽道,他露出反将我一军的笑容,好吧,之前都是我在吐槽他:「⋯⋯我不会介意那些,只是跟我在一起,有很多东西我都无法给你,所以在佛罗里达之前,我才很犹豫不决,我不希望你因为认知到我的无能和窝囊而离开我。」
「⋯⋯正确来说,佛罗里达那个时候我只想上你,根本没想那麽多。」我撇过头承认。
「你这样要我如何接下去感性的话呢?」马杜尔无奈的笑了出声,他抚摸着我的脸颊,好像在碰触陶瓷雕塑品一样小心翼翼:「⋯⋯薇薇,谢谢你愿意和我结婚。」
他经常道谢,从初次见面那天,一直到现在。每说出一句感谢,那就像一颗种子种进了心底,而现在我的内心大概开满了花,是他饱满了我,自始至终。
「⋯⋯你知道我爱你。」我低声地说,「我或许从未准备好成为妻子或是母亲,但起码作为你的浮木,我已经万事俱备。」
「不愧是专栏作家薇薇安。」马杜尔倾下身,轻柔的吻了我。
他的手揽向了我的腰,触电般的感受在体内流窜,我感受到他的掌心随着我身体的弧度游移。然後停在了我那仍未有丝毫变化的腹部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再说出我不想要的话了。
我也回吻了他,带着此生最坚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