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趁客厅一片鸦雀无声时亦凡走下楼收拾着破碎的酒杯,上头残留的麦黄液体薰得她不停作呕,赶忙冲向流理台将满手酒精洗净冲入无底洞似的排水槽。
时间尚早,但亦凡并不想在这房子中多留一片刻,望向麻痹在沙发上散发着酒气的母亲,亦凡心疼地在她布满泪痕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妈妈,谢谢你,我去上学了。」亦凡轻声说道。
开启家门,朝气蓬勃的阳光照耀唤起亦凡心中一丝愉悦,跳上单车,毫无犹豫地启程。
「思瑜,你看。」亦凡拿出集满三个签名的同意书得意地向思瑜展示。
「你的呢?」亦凡雀跃地问。
「嗯…在这里。」思瑜缓缓抽出纸张突然感到有些不明所以的羞耻。
昨日父母拿着同意书一边挖苦着从不热衷运动的女儿,一边似乎又对於通过篮球队面试而感到骄傲,搞得思瑜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嘲笑还是在鼓励,但终究父母爽快地签下了名。
「真是太好了。」亦凡脸上堆满笑容地说。
「嗯。」思瑜笑着答道,眼前便是她生活中开心的理由。
自然课结束後亦凡几乎是用冲刺得拉着思瑜到办公室缴交同意书,导师从未看见笑得如此开怀的亦凡,不自禁地再度赞许了两人互相帮助的友谊。
上课钟声响起,亦凡已开始倒数下个礼拜三的来临。
「老师,我要上厕所。」思瑜在课堂间举手说道,接到教师的点头示意後便赶紧跑向洗手间。
「老师,我也要上厕所。」一个男孩也举起手,老师再度点了头。
「老师,我也要。」又一个男孩跟着说。
「你们怎麽搞得,刚刚下课不去上现在才要去,还有为什麽梁子豪还没进教室?」台上的教师不耐烦地问着。
「他去找班导了,刚刚自然课做实验太晚下课来不及去上厕所。」男孩无辜地表示。
「好好,去去。」老师挥挥手男孩们马上跑出教室。
片刻过去,亦凡盯着黑板上的乱麻发呆,老师讲课的内容仿如咒语般施着催眠的魔法,此时思瑜总是会在亦凡进入梦乡前拉她一把。
轻轻回头,才发觉思瑜去厕所的时间似乎有些长,再定睛一看,那些令人厌恶的狐群狗党全都不在坐位上,亦凡背脊猛然一凉。
「老师,我要上厕所。」不经老师的同意,亦凡立马全力冲向女厕。
厕所的异味扑鼻、磁砖斑黄。三个男孩在其中一个隔间前徘徊、谩骂、嘲笑着。
「你以为你一直躲在那个转学生後面我们就不会来找你了吗?」男孩邪恶地笑着说。
「喂!她这麽脏,快帮她洗个澡吧!」另一个男孩将水桶交给同夥,荒谬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女厕。
「准备好了,杨思瑜,水来罗!哈哈哈!」三人举着桶子作势要将水泼入隔间。
「你们到底在干什麽?」亦凡喘着气大叫。
隔间的门被障碍物紧紧抵住,受困於内的雏鸟就算再怎麽求饶哀嚎也抵不过所有恶意的阻拦,亦凡不可置信地狠瞪着这群人的残忍,瞬间怒火中烧。
「还不快放了思瑜。」亦凡没有起伏的语调潜藏着极大的愤怒。
「我就是不要,你能拿我怎样?你以为…」主谋男孩自大地说着。
「混账,我叫你放了她。」亦凡忍无可忍地怒喊着。
对於男孩的言语挑衅亦凡没有半点兴趣,在那愚蠢的发言传入耳窝前亦凡迳自冲向前将男孩狠狠撞倒在地,趁一方兵荒马乱之时移开所有障碍物将门一把打开。
「思瑜,你没事吧?」亦凡喊着。
紧紧坐在马桶上抱头蜷缩着,思瑜恐惧地颤抖缓缓抬头,与那惊吓後无神的眼眸对望,亦凡彷佛也承受了这来自地狱,无须理由的折磨。
「思瑜,走,我们…」亦凡回过神试图将思瑜拉起却被另一股力量向外拖行。
「你这家伙别想跑。喂!看好垃圾女,我来教训这个。」一个男孩从背後紧扣住亦凡的胳膊,主谋男孩则报复地朝亦凡脸上挥了一拳。
「浑蛋!」亦凡咆啸着。
顾不得痛楚亦凡用後脑猛力往後撞使紧扣住自己的手臂松脱,随後抄起地上的水桶毫不犹豫地往主谋男孩的头上砸去,一声巨响,男孩捂着头倒地,看顾着思瑜的同夥杵在原地犹豫着,亦凡像只野兽般凶恶地与他对望。
「喂!快上啊!是不是男人啊!」主谋男孩不停唆使。
顾及面子不得不顾作坚强地扑向眼前的危险,亦凡毫无惧色地擒抱住男孩疯狂地将他撞向墙壁,另外两人见状立马上向前阻拦,试图将亦凡压制在地。
狂叫声、辱骂声不断,四人杀红了眼。
处於惊吓的思瑜被亦凡的吼叫声唤回了神,已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却毫不退让的亦凡终於让思瑜鼓起有勇气趁隙逃出呼叫帮助。
寂静的校长室连呼吸声都觉得扰人,参与事件的孩子们与身後的各自家长无声地坐着,直到主谋男孩的父母首先发难。
「主任、校长你们评评理啊!我的孩子头上被打了一个这麽严重,万一伤到脑袋以後怎麽办?」染着夸张大红发的妇人心疼地说道。
「对啊!还有我儿子都被撞到流鼻血了,鼻子如果骨折以後影响到呼吸那还得了。」肥胖臃肿的低沉嗓音抱怨着。
「我儿子更惨啊!撞到後脑勺严重的话是会脑震荡死掉的。」穿着华丽套装的艳丽女人说道。
「唉!亦凡,他们说是你先动手的,是真的吗?」校长一脸无奈地询问着。
「是她们先欺负思瑜,把她关在厕所里还朝里面泼水,我是为了救思瑜才推了梁子豪的。」亦凡试图说明清楚。
「为了救她?我家儿子只是开开玩笑,泼泼水玩玩,又没伤到人,你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啊?」大红色的发梢似乎随着那上扬的语调而晃动了几下。
「那才不是玩,思瑜是被他们欺负了啊!」亦凡义正严词地反驳。
「你说她被欺负?应该要她自己说被欺负才算数啊!对吧?」那鲜艳的套装闪着刺眼的颜色。
男孩们及家长的眼神带着威胁及警告将思瑜及身旁的父母慑地不敢发言,两人身上的旧碎花上衣及粗布牛仔裤彷佛渗透出了无言的畏惧。
「你看,她都没说话了,你凭什麽说她被欺负。」张扬的红发好似猛然竖起的利剑。
「你先打人就是不对,你要是不肯道歉的话,我就告你们告到底!」臃肿的面颊上下晃动,那肥胖的手指直勾勾地指着亦凡。
「对,我们家也是。」红发妇人附和。
「我们也是。」做作艳丽的女人跟着说道。
校长及美龄望着低着头的亦凡,美龄尤其心疼。巡堂时被哭着跑来的思瑜拉往女厕,只看见伤痕累累的亦凡与倒地在旁的三个男孩。她相信事情并不是像这三位歇斯底里的家长所述而是另有隐情,但只要受害者不愿意开口就算身为训导主任也无法好好将真相厘清。
「亦凡,快道歉啊!」母亲轻摇亦凡的肩示意却同样被孩子脸颊上的瘀青刺痛了心。
「我为什麽要道歉?他们对思瑜之前的所做所为有道过歉吗?」亦凡抬起头,眼神坚定地回望了六双险恶的视线。
「你不道歉是不是?」在众人的指责声中一个冷冷的语调冒出。
坐在亦凡母亲身旁的西装男子缓缓站起面对亦凡,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直到亦凡的固执挑断了他的神经。
「我没做错,我不可能道歉。」亦凡转向男子坚毅地说。
一巴掌毫无防备地落在了满是瘀青的脸上,亦凡的耳朵被狠狠拧着另一边的面颊则承受着一下又一下无情的甩打。
「你不道歉!跟别人打架不道歉!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男子用力地边打边吼叫。
亦凡身旁的女人大声制止着男人妄图将他的理智唤醒,亦凡被打得头晕目眩再度被放开时已被掴倒在地,男人又问了一次相同的问题。
「呵…道歉…」亦凡擦掉鼻血缓缓爬起身。
「为什麽有人就是可以毫无理由的践踏别人?为什麽不能自始自终好好地珍惜一个女人?为什麽只是贡献了一个精子就有资格夺走我热爱的事物?」这世上的不公平一个又一个地从亦凡的脑海中爬过。
委屈愤怒将她的意识一点一点唤醒,环顾着在场的罪人彷佛再点名似的,燃起眼眸深处的憎恨。
「你们这种人本来就应该去死!」亦凡对着男子沙哑地大吼。
做为父亲却感到被女儿背叛,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男人完全失控地抓起亦凡的领口,抡起粗大的拳毫无保留地成人力道硬生生砸向亦凡的稚嫩的脸庞。
在场所有人打了寒颤,亦凡後背狠狠撞向一旁的桌缘,鲜血从口鼻汨汨流出,女人尖叫连忙用身体护住亦凡阻挡男人的粗暴。
「黄先生,不要再打了,再打会出事的。」校长与美龄在惊吓之余赶紧抓住男人的高举的臂膀。
「梁妈妈、施妈妈还有郑爸爸,亦凡都被处罚成这样了就当作是跟你们赔罪了,不要再追究了,好吗?」校长与美龄赶忙缓颊。
对於亲生女儿的毫不留情虽是为儿子们板回一城但也令人感到唏嘘,男孩们的家长内心似乎荡起了一丝对亦凡的同情心,摇摇头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校长室。眼神中还燃着愤恨的亦凡一一瞪着走过的男孩。无法也不敢直视的男孩们被亦凡的视线盯得直发抖,恨不得逃之夭夭。
午後的阳光从窗外缓缓照射着课桌椅,思瑜望着身旁的空荡的坐位感到空虚,神奇的是即便亦凡不在,也不再有人胆敢再度欺凌。
回想起在校长室那天自始自终只是害怕得无法言语,望着亦凡直流的鲜血也只是手足无措,亦凡彷佛替自己承担了所有痛楚。
思瑜明知亦凡今日又缺席却习惯性地走向篮球场,终於从远处听到她期望已久的运球声。
「嗨!思瑜。」亦凡微笑着打招呼。
「你这几天都没来,我还以为你要转学了。」思瑜缓缓走向亦凡心中开始荡漾。
「没有啦!我妈妈带我去医院检查,住了几天。」亦凡轻松地笑道。
思瑜仔细地看着亦凡贴满纱布的脸颊、肿起的双眼、破损的嘴角以及被汗水透湿的上衣下背部隐约浮现着大片瘀青,思瑜再度无法言语。
「欸,明天就可以参加篮球队练习了耶!好期待哦!」亦凡勉强地举起球投出却连篮框都构不着,依然灿烂地对思瑜说。
望着亦凡,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下,思瑜嚎啕大哭。
「呜…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思瑜激动地不停抽噎着。
「干嘛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亦凡突然被吓着丢下球轻轻搂着思瑜。
「哇…啊…啊…」好似感受到亦凡身上的疼痛,思瑜哭得更大声。
「好了啦!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亦凡小声地在思瑜耳边说。
偷偷抹掉自己的泪水,亦凡重复着、安抚着,夕阳斜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最终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