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俞桓视角)
我心里有一件一直没让涵涵知道的事情,那就是,我并不是在她打工被抢的那天才认识她的。
升大三那一年的暑假,原本应该要回加拿大的,但是王教授迟迟不让我走,希望我跟他研究室的学生一起完成一些研究实验,好让他的期刊能有几篇上得了SCI,多拿些点数。
至於我的室友们,说是留在学校可以多跑些联谊活动和社团活动,有机会认识几个妹,也就都没有返乡。
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
有人说电机系的男学生走出去都长一个样,虽然我自认为明明就不一样,我对自己外表也算有一点信心,但我不太会穿衣服、抓头发,也不敢直视女孩子的眼睛,以致於上次有名资工系的女生把我误认为她电机系的朋友时,我就放弃抗拒这个事实了。
也所以我们整间六人房的男子宿舍里,都是单身。
『喂喂喂!你们知道最近犬家便利商店来了一个很正的妹吗?我昨天打魔兽打到凌晨,去买宵夜的时候看到的,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室友阿龙色眯眯地说着,接着阿凯、大包滑动着他们的椅子,三个人凑在一起聊了起来,看样子大家都看过那位便利商店女孩。
『我跟你们说,你们要在她交班的时间过去。我上次去领钱站在员工休息室的外面,那个妹走进休息室换制服,但那扇门好像坏了关不紧,我从门缝里看到她的背影和白嫩的小蛮腰,哇靠超辣的。』阿凯一脸猥亵地说,其他人发出禽兽般的狼嚎。
不行!这怎麽可以?这样偷窥一个毫无防备的女孩子还是人吗?
我默不作声地假装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却在晚上从研究室里佯称想买罐饮料偷溜出来。
阿凯说她交班的时间是十一点,一个女孩子有这麽缺钱到上大夜班吗?真是令人担心。
我站在杂志区等了几分钟後,余光瞄到一个绑着马尾、背着粉红色背包的女孩子身影出现在便利商店外。
当那自动门敏捷地开启、发出叮咚的铃声时,我朝门口抬起头,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什麽叫时间暂停——我想我对那个眼睛大而有神、嘴唇翘翘的女孩子一见锺情了。
在我还在想要用什麽开场白介绍自己时,那女孩已经从我的面前走过,还带有一缕沐浴乳的花香味,我像个透明人似地站在那边--其实我很习惯了,土气的发型、阿宅的黑框眼镜和万年不变的格子衬衫,一副只想让自己隐身的样子,此刻没有存在感也是很合理的一件事。
眼看她转进员工休息室将门阖上,果然和阿凯说的一样,那门很不靠谱地弹了开来,露出一道不小的缝隙。
我赶紧跑到休息室的门旁边,瞥见一抹白皙的背影,没想到她手脚这麽快,才一进去就把上衣给脱了--我发誓我只看到淡蓝色的内衣肩带後就赶紧把头转开。
我感觉自己心跳正在火速狂飙,手心冒汗,眼看又有一些男性客人走进便利商店,还有人朝ATM的方向走来,我的背紧紧靠着休息室的门缝,希望没有人注意到里面的春色。
『请用请用。』我尴尬地对着一脸问号的男子说,并伸出手示意我并没有要使用ATM。
『咦?不好意思你挡到我了。』
一阵好听又甜美的声音从背後传来,我的背被人用手指戳了戳。
『抱歉!』我几乎是用弹跳的方式让了路,在0.05秒的瞬间她离我好近好近,我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还我没回神过来的时候那女孩已经走到柜台,跟另一名穿着绿色制服的男生说话,空气中似乎还荡漾着她身上的美妙花香。
我调整好呼吸後,走回杂志区拿了本书假装在看,心里演练着要怎麽告诉她有关於门的事。
这麽一练习我居然也站了足足十多分钟,连她已经走到我面前都没发现——
『先生不好意思,让我放个杂志……』她好听的声音从我左侧传来,我一脸惊吓地看着她含水的双眸,那里头带有一丝疑惑和……觉得恶心?
我让开之後才发现自己手上拿了一本言情小说,书名是『坏心总裁俏护士』,我长这麽大,拿过这麽多次书卷、那麽多次模范生的奖项,从来就只有站出来接受大家的掌声,这是第一次我想把自己藏起来,再见,再也不见。
『如果搭配贴红标的小说,两本可以打八五折。』那女孩不自在地补充,我的脸瞬间涨红了,眼睛看着地板不敢抬起头。
『谢、谢谢!』我火速将那本该死的书放回去之後,立马逃出那间便利商店。
本来想要提醒她有关於门的事情,这麽一来就失败了呀……
接连几天,我都会在她交班的时间去便利商店买饮料,本来还想着要怎麽跟她开口,但最後的结果都是我直挺挺地站在员工休息室的门外挡住门缝直到她出来。
而我总会再待一下才离开便利商店,因为她忙着补货、帮客人结帐、整理清洁的工作样子好认真,吸引了我的目光。
室友们曾经结夥来过一次,发现我脸色紧绷地挡在门口,只好一脸疑惑地离开,回到宿舍後果不其然把我围起来质问。
『苏呆子你坦白说喔,你是不是自己想偷看!』阿龙伸出食指指着我问。
『别乱说!』我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声音有些不自然地昂扬。
『猴~~你喜欢那个妹啦!』大包用暧昧的语气说,还顶了顶我的肩,『想知道她的名字和哪个系的吗?我大包早就打听到了。』大包才一说完,我随即转头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也许是我渴望他说下去的反应太明显了,大包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靠腰还真的喔!苏呆子,要我的情报,下学期每一堂课的笔记都要借我!』
他一说完,每个在场的室友都起哄说见者有分,不然要去跟那女孩子说我每天都去偷看她。
……笔记就笔记,有什麽好怕的。
『张涵涵……财金系二年级。』这天晚上我又准时地从电机系研究室出发并往便利商店的路上走去,口中喃喃自语着那女孩的名字和科系,好像这样一来,跟她的距离就可以变得近一些。
好可爱的名字,怎麽办啊……
我用双手拍打自己热腾腾的脸,希望赶紧让脸色恢复正常,免得被人看见。而这次我也一如往常地默默挡在门口,张涵涵也一如往常地没意识到我的存在……
就在我拿着一罐可乐踏出便利商店後没多久,在骑楼与一个戴着安全帽、手上拿着一个报纸包的棒状物的男人擦身而过时,我回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内心有股说不出来的古怪,再没走两步路後我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
我蹲下来把可乐放一边,将左脚的球鞋鞋带好好地绑紧後,一颗心还是莫名地惴惴不安。我站起身、回头看了一下便利商店的方向,想起刚刚那诡异男子的眼神不太对劲,担心会发生什麽事情,我往便利商店的方向走回去。
就在接近店门口的时候那名男子冲了出来,差点撞上我,我下意识跑进便利商店找寻张涵涵的身影,深怕在刚刚几分钟之内发生什麽不好的事。我的直觉果然没有错,张涵涵正躲在收银台旁边的零食柜吓得全身发抖,探出一颗小小的头往门口看,似乎在确认那男人走了没。
我走向前正想要问她有没有事,这时候自动门又被打开,『臭婊子!你敢报警!』
那男人又冲了进来,手上拿的东西亮晃晃的,我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把用报纸包着的水果刀,而现在刀锋已经裸露出来,眼看就要往张涵涵的方向去。
不行!
在我还来不及思考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已经有了行动,此刻肩胛骨传来一股被利器刺入的剧痛,但我更在意的……是这女孩子第一次正眼看进我的眼睛……
『你没事吧?』这是我与张涵涵的第一次对话,还记得那时候我护着她的双手抖着不停,我好怕自己来不及挡下这刀。
而这漂亮又带点凶悍的女孩在歹徒被校警小胖制伏之後,居然徒手抓起热腾腾的茶叶蛋往他身上砸。
喔老天,那一刻我真的爱上她了。
「嗯……」枕边的女人咕哝了一声将我的思绪抽了回来,我看着涵涵可爱的睡颜,粉色的嘴唇动了动。我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没想却惊扰了她。
「唔……俞桓……我还想睡一下……」她说完,挪动身体贴在我身上,并蹭了蹭我的颈窝。
我的左手在涵涵的背上轻抚着,「好,老婆,你睡。」说完,我的下巴靠在她的头上,胸口有些暖暖的,我喜欢被她依偎的感觉。
为了不要被涵涵误会自己是个偷窥狂,我对她其实是一见锺情的秘密……还是继续藏在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