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後,他们两人相处的状况便改变了,她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人。
那一日给人的感觉很像是梦,一场虚幻的瑰丽美梦,梦醒之後,就会让人不禁怀疑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幻想,不敢置信它是真实且曾经存在的。
他们两个没有一人提起过当天的种种,她没对长刀和烟雾的出现提出问题,正如他也未询问她流泪的原因,两人之间,与其说是体谅对方,不如更像是在互相逃避。
至於为什麽对那些要避而不谈?不用说,当然是因为实在是太尴尬了。
走在街道上,努力穿梭在大批人群之间,梨此时十分庆幸前方领路人的身高跟外貌从中都特别显眼,不然自己八成老早就彻底的迷失在人潮里头了。
不过,究竟是要带她去哪里?
「梨,跟紧一点,小心不要被冲散了。」
回头向少女提醒了声,又过不久之後,夏碎终於在路尾一处热闹非常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走上前抬头一看,梨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
是园游会。
完全不知道原来镇上举办了园游会,梨呆望着,直到身後的夏碎忽然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用动作加言语双重攻势使她回过神。「还在发什麽呆呢?我们走吧。」
她就这麽懵懵懂懂地被人给带了进去,沿途开始朝两旁的各式装饰和摊位观赏得目不暇给。
好像是在做梦。
不晓得为何会对他如此信赖,然而那一天的拥抱如今还是历历在目。如果,这些其实都只是梦的话,那麽她又该……?
老实说她不是不在意与对方牢牢握住的那只手,但是,因为不晓得要怎麽开口,再加上本身对现下这个情况,莫名的并没有太大的不适感,所以也就任由他这麽去了。
只不过,脸还是有点热……
牵着她向前,途中夏碎依然不忘和她交谈。「梨,你有特别想要玩的吗?」
「……咦?」少女一怔。「我都、我都可以,你来决定就好了。」
话一说完,对方便打住了步伐。
「那,我们可以玩玩看那个吗?」
响亮的吆喝声充满了四周整个空间,吸引了许多结伴同行的人们靠近,梨往招牌看去,上头明确标示了游戏的名称。
「信任游戏」,另一个更简单明了的别称,叫做「往後躺游戏」。
少女一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
真要玩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既然是他主动要玩,那他应该是会接住自己的……吧?
最後还是敌不过他的玩心大发而上来了,梨站在木台的边缘,背对着夏碎,等待心境能接受之後就直接往後倒。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真正就定位之後的不确定感居然会这麽大……
背後的情况完全无法知道,只感觉得到一阵悬空感,尽管下方为了以防万一是先铺了软垫,但她仍一点也不想体会摔在上面的感受。
会有人接住她吗?
在这个瞬间她忽然好想逃,不要再去思考所谓的会不会被接住的可能性。
她很害怕,但是夏碎的声音在她的後方柔柔的响起。
「梨,没事的,我在这里。」
听着那副总是如此温暖的嗓音,心里突然产生了义无反顾的冲动,用力闭上眼,少女咬牙向後倒去。
一股轻柔的力道将她稳稳地送进了对方的怀中,少女重新张开了迷蒙的双眼。
「你看,我不是说没事的吗?」望着她因恐惧蜷缩而起的身子,夏碎知道一切在这时都不需再多加言语。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过来接住你。」
……这是梦吧?
但是无所谓,她已经注定要深陷里面了。
结束这一轮小小的游戏,再次牵起了双手,梨面色微红的和他走着。沿途他们也看见了不少两两一起的人们,不过在这其中,最易引人注目的仍莫过於他们两人。
他们费了好一段时间才终於顺着人流,来到活动的主要广场。广场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临时搭起的小型摩天轮,忽然停下脚步,仰起头,夏碎的目光投到了那座摩天轮上面。
他记得,以前梨有说过关於摩天轮的事情,那时,虽然她对搭摩天轮这档活动不是很热衷,但是她说了,摩天轮在原世界是情侣们常坐的设施。这使得夏碎顿时对这样东西感兴趣了起来。
正回头打算试探一下少女意愿,却霍然发现少女的注意力早已跑到另一头的摊位上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夏碎找到梨盯着的是一座卖有棉花糖的摊位。
他稍稍握紧了抓住对方的手,「梨?」
「嗯、嗯?」梨猛然回神,瞪大眼睛望向夏碎。「怎麽了?」
「没什麽,只是你想要吃吗?」勾起微笑,夏碎指了指摊贩,说。
「没、没有!我没关系的!」
见到自己的一时嘴馋被人察觉,梨忍不住一阵慌张,连忙摇着手否认。
「想要什麽都可以告诉我。」那个反应简直就是变相的承认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柔了柔嘴角回应。「不然,我们买一支两人一起分?」
还来不及做出表示,夏碎又接着说下去:「买完之後我们就去坐摩天轮吧。」
「摩天轮?」
抓出关键字,梨偏头问道。
「嗯,突然很想坐一次摩天轮。」夏碎唇角微微上扬。
听完这句话的少女思考了一会儿。「唔,摩天轮吗……」
「如果梨不想要的话那也没关系……」
「我当然可以!」仰起头,少女打断他未完的句子,一双黑眸明亮剔透的盯着他说。「只是排队可能要花一点时间,要不要你先去排队,我买完棉花糖再去找你?」
看那边排队的队伍也不短,而且都已经被请客了,自己哪好意思再让人家帮自己买呢!再说,这样子速度也比较快吧,她是这麽想的。
一听到这个点子,原先笑着的夏碎反常的愣住了。
要让梨自己一个人去另一边……
没多久前少女遇险的事情依旧余悸犹存,想到这点,夏碎平时总是平静的脸上,此刻竟闪过了那麽一抹慌张。
她被攻击的身影,与前些时候她保护自己却惨遭失忆、甚至是更早以前的种种画面,一幕幕的,在这时全都重叠在了一起。恐慌的情绪如排山倒海朝他袭来,连同着母亲死去的形影将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想再失去她了,他放不开手,因为他再也承受不了她的失去。
现在的梨无法使用自身原有的力量,万一又遭遇到危险该怎麽办?
站在一旁,梨心情五味杂陈的注视着表现迟疑的夏碎,把他一切的情绪变化,从侧尽数收进了眼底。
果然……
这一次,换她来守护他了。
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待他回过神凝视着他,少女神情认真的看向夏碎,轻声开口:
「不用这样,我没这麽不堪一击……我会回来的,我保证。」
这句话像是有着魔力一般,使他愣愣然的望着她走去对面再走回来,然後拉着他,搭上了始终不断旋转的摩天轮。
由两人独占的座位缓缓升空,梨微带兴奋的眺望地面,从半空中把整个园游会的盛况一次尽收眼底。
「欸,你看,从这里看下去的风景好好喔。」一手还拿着棉花糖,少女绽放笑容,指着地面要他也一起欣赏。
夏碎瞧着她染上欢乐的脸庞微笑,觉得这就是最漂亮的景色了。
下了摩天轮之後,他们又轮番逛了许多摊位和游戏,一直玩到薄暮来临,夜晚即将到来,才回到广场前的长椅上坐下。
梨跑去前面买东西吃了,远远,夏碎凝视她走路的背影。
……能照这个模样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错。
这段时间内,看见少女开心玩乐的样子,夏碎起初迷茫的思绪彷佛也摸索到了那麽一丝解答。
不管发生什麽,梨、也永远是梨,是他想一辈子守护的那个人,不是吗?
虽然没有了从前的回忆……
心底仍是忍不住浮现些许惆怅,夏碎闭上眼睛,要自己别再去多想了。
手里提满各式小吃的梨,在夜色完全降临的时候回来和他会合,明显是同两人的分都买了下来。
夜晚天空布上的是深邃的蓝色,广场周围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的被打开,他们两人吃着,此时,附近的广播器传来了公告。
「为了表示庆祝,接下来一分钟後,将在本次活动的广场上方进行烟火施放,欢迎所有游客前往欣赏……」
「梨,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坐在长椅上,夏碎这麽样问。梨对此则转头面向他,语气显得不太好意思:「嗯,很开心……谢谢你……」
想要在最後面加上他名字道谢的梨一顿,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叫什麽。
而夏碎从旁观察,也很快便发现了这个问题,不禁露出好笑的表情。真是的,连自己也都忘了这回事……
他望向夜空开口。
「叫我『夏』。」
漆黑的眼瞳倏地瞪大,伴随着响亮的爆炸声,在她的眸子里倒映出了五彩缤纷的亮光。
「夏。」
少女张口呼唤,烟火施放正式开始了,广播器里再次响起声音,但这次的气氛却是欢乐无比的:
「现在,请各位看着天空,在今晚的烟火下,和陪伴你的人一起许下最真挚的愿望吧!」
四周的人们纷纷闭上双眼,对着璀璨夜空许下自己最期盼的冀望。
许好愿的夏碎睁开眼睛,一旁,梨还紧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他朝她问道,「梨,你许的愿望是什麽?」
面对这个问题,依旧没张眼,少女久久沉默不语,才在最後一刻慢慢地开口,说出那个早已酝酿许久的想望:
「我希望……自己可以回复到自己原本应该是的样子,变成,夏心里惦记的那个模样……」
她没去细看夏碎吃惊的神情,自己也不是笨蛋,对方对待她的方式这麽明白,虽然脑海没有记忆,但是她还看不出来吗?
所以才想要恢复成他所企盼的那个人,不管,那会是什麽样……
不想要再看到,他痛苦及悲伤的表情了。
「……梨。」
等少女反应过来,夏碎已经紧紧拥住了她。
「不论怎麽样,梨永远都是梨,都会是我赌上一切守护的人。」
烟花的火光照亮了他温热的身躯,眼眶不知道为什麽会突然湿湿的,少女缓慢抬起手掌,有些无奈地放上了他的背,轻声耳语:
「……什麽嘛,我才没有这麽脆弱,不是说了我不需要那麽小心呵护了吗?我也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是吗?」夏碎也轻轻地笑了,透过少女的视线,夜色在那抹笑容下变得更加迷人。
没办法,这是药师寺家的人的习性嘛。
依偎着对方感受她的气息,总觉得可以一直维持这个状态直到永远。至少,再多让他靠久一点。
「梨……」
「嗯?」
最後一道烟火绽放,掩盖住了那句逸散在空气中的话。
「我爱你。」
〈当你的世界没有了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