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S市，傍晚的天空是一抹浑沌的蓝，蒙蒙细雨照着大半个城市。
程苑的餐厅一如往常忙碌，她穿梭於各桌客人之间，时不时向认识的熟客点头招呼。
总算她得了个空档，那群约莫二三十个大学生吵吵闹闹离开，似乎是社团联谊。程苑想起当年自己大学的时候联谊哪这麽大排场，一队人马配对完放到餐厅就算完了，不熟的两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相看两相厌。程苑那时是主办方，看着那一对对的男女都替他们尴尬。
她好不容易回到厨房内休息顺便关心今天过度劳动的厨师们。
餐厅里唯一的工读生兼洗碗工阿喜一见程苑进到厨房便开始大呼小叫:老板，今天你得给我加工资啊。现在的大学生真不是普通的难搞，自己在人家餐厅办联谊要用的游戏道具也不事先准备，我送茶水进去还得给他们使唤着去买甚麽气球跟彩带，不带这麽欺负人的啊。
程苑给她吵得头疼: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一个姑娘成天这麽大声嚷嚷，指不定人家便是看你这付毛躁样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学妹正好帮忙跑腿。
要真这麽说，老板你才更像学妹呢，这麽个水灵灵的大美人，肯定是校花级别的。阿喜对於吹捧自家老板这件事向来是不遗余力。
程苑拿她没辙，翻了个不甚美观的白眼:你少嘴贫，哪天我不高兴了就扣你工资。
阿喜这时却没在听了，她忙着网购。
程苑见她这麽不成材，忍不住藉机教训:不是我说你，给你加的工资都还没到手你就这麽急着花，要装阔绰也不是这麽个装法。你平时不总说恨嫁，照你这个花法，以後谁敢娶你。
被训话的那人头都没抬，悠悠抛出一句:所以老娘非高富帅不嫁，不然老板你以为我理想对象条件订着好玩的啊。我这是在为以後当富太太做练习呢，懂不?
程苑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她在心里默默鄙视了一通这滩无可救药的烂泥以後，起身欲走，却又被她的惊声尖叫给吓得一下子跌回椅子上。
程苑皱起眉头正欲发作:陆倾喜你……
阿喜直接不管不顾地将自己手机硬是塞到程苑手上:老板我真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这真的太惊人了我不吐不快啊，老板你知道你的照片在网上红了吗?
程苑愣了愣，接过手机，那张照片里的人可不就是自己吗?背景很明显就是她这间餐厅，凡华。照片里的她正在厨房帮手，定格在她专注在砂锅里翻炒的动作，很显然没料到会被人偷拍。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偷拍那人的技术了得，特地雾化了厨房杂乱的背景调高了照片亮度，让她看起来颇有清水芙蓉的气质。就是新闻标题下得甚差，叫什麽美女主厨爆红顾客络绎不绝，把她写得好像出来卖似的，明明是她餐厅经营得好怎麽就成了靠她的脸撑起来的呢。
即使心里对这标题颇有微词，但程苑没怎麽表现出来，淡淡一笑:不错，拍得挺好。
阿喜这下不淡定了:不对啊老板，你怎麽能这麽不当一回事呢，以你的条件肯定会因此被星探发掘就此一炮而红啊!未来的明日之星啊!你以後走在路上要当心被人认出来，现在的脑残粉很可怕……
程苑失笑，一巴掌拍在她後脑:够了啊你，不会是平时小说看太多了吧脑袋里都装了些甚麽，这种网路新闻你真以为会长长久久啊。有空在这边瞎扯，还不如快点进我厨房还你欠的一屁股债。
阿喜揉着无辜的後脑勺，努努嘴瞪了自家老板一眼嘴里碎念:啧啧，泼辣小豹子呦，就不知道谁这麽重口味啃得下口。
程苑懒得再跟她争，这丫头甚麽时候这麽牙尖嘴利了，真是人心不古哦。她将阿喜赶回厨房後，忍不住再看了一次那张偷拍照，真是挺好看的，乾脆设成头贴如何?
自然，这种事她只敢心里想想。
然而程苑没想到的是，这场偷拍照风波持续延烧了一段时间都没有销声匿迹的趋势。
自从照片被爆出後，在她自己的餐厅里，开始有客人会认出她、询问可否合照。虽然每一次都是礼貌拒绝，但以各方面来说都造成了程苑未曾料到的麻烦。
举例来说，有一次程苑在厨房里忙得火急火燎，却看到有几张陌生脸孔在门口探头探脑，明显挡住了服务员送菜必经的动线还硬赖着不走。
她忍着将人轰出去的冲动:不好意思，我应该不认识你们吧?我想门口应该有贴非餐厅员工禁止进入的贴纸，有什麽需求请向我们的服务员反映好吗?你们这样直接闯进厨房会造成我们的困扰。
喔不好意思啦，我们只是在找厕所不是故意闯入的，抱歉。
程苑感觉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找你妹的厕所，你看过哪间餐厅的厕所跟厨房长太像会搞混的。
那几个明显来闹场的似乎也发现自己胡乱编的理由有点站不住脚，脸色讪讪地总算是离开了厨房。离开时程苑听到他们之中还有人在说什麽我拍到女神的照片、女神刚刚对我微笑了好看得没天理啊。
程苑後悔刚才应该直接把人轰出去的。
反正最近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不胜数。最夸张的，是还真被阿喜给说中，到目前为止想挖角她去当演员明星或拍广告的电话不断。程苑都不好意思跟他们说要她唱歌演戏还不如直接杀了她，也不晓得自己家里号码是怎麽泄漏出去的。她为此正头疼不已，打算过几天就去电信行看看能不能换号码，省得每天被各种电话叨扰。
但今天一早，程苑又被一通电话吵醒，她这人一向有严重的起床气。当她连滚带爬从被窝钻出来时，嘴里还不时咒骂这麽早打电话扰人清梦会遭天打雷劈。
程苑没好气地接听：喂
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才说：不好意思请问是程苑小姐吗？
娘的，这次连名字都知道了，这个社会最基本的尊重呢？
程苑索性放开跟他谈：对。找我什麽事？若是想找我去当明星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目前没这打算。我还不清楚你是从哪里拿到我的号码，不过请你不要再继续散播出去了，谢谢。
原以为那人听到她丝毫不留情面的发言会直接挂断电话，没想到他颇有风度地笑了。
电话里一度只听得见他的轻笑，笑得程苑不禁一抖，耳边麻麻的。
好在这令人尴尬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再次出声:程苑小姐原来这麽有个性，不过我打来不是想找你当明星，而是我们公司打算录制一档全新的烹饪节目，想邀请你担任节目主持人。
程苑都不晓得自己是怎麽结束那通电话又回到自己床上的。
她抱着棉被直直盯着自己光裸的脚趾，用力蜷缩然後张开、再蜷缩、再张开……她脑子里闹哄哄地，好像所有声音一次在她脑中炸开，其中只有一个特别的声音不断重复:程小姐，关於主持节目的事请再考虑，无论你最终的决定为何，公司都会尊重。
这和之前那些电话都不同，不晓得为什麽，这次她没办法像之前的每一次很乾脆地一口回绝。在那人询问她意愿时她甚至犹豫了，做主持人薪水颇高、而且她也不用唱歌跳舞牺牲色相只要继续做她最擅长的烹饪就行，在她意识里模糊地有种:这样似乎也不错的念头。
完了，她不会是真的要接下这份工作吧?
於是乎程苑一整天在餐厅工作时都明显心不在焉，好几个平时跟她熟稔的老厨师都忍不住过来关心，就连餐厅里神经最大条的阿喜都看出自家老板今天精神状态有些不济:
我说老板啊，你不会是失恋了吧，你别难过那些个烂男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你就该学学我将眼光放高点、好好提升自己，自有好男人爱。老板你呢，虽然条件比我差了那麽一点脾气还挺暴躁，但我还是相信若你知错能改，总有一天能找到真爱，是吧?
程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