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後,声讨龙雅与堂弟悖伦相恋的热潮虽未完全退去,但比起事发时已冷却了许多。也许人就是这样,如果当事者不发声、不理会,他们挖掘真相的热情总有限度,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遗忘。这也是爲什麽种岛坚持选择不发表任何声明,也不让龙雅公开现身的原因。
然而,事情虽已告一段落,龙雅的麻烦却幷未结束,无论是公衆的抵制还是代言商家的追责,一波接着一波,都恨不得将这个曾经趋之若鹜的人置于永不翻身的境地才肯罢休。面对这样的情形,种岛幷不意外,因爲他早已见过无数因丑闻从此在娱乐圈销声匿迹的艺人,也很清楚龙雅还想翻身,几乎比登天还难了。
但清楚归清楚,种岛却从未打算放弃,而是私下联络这些年交好的编剧、导演,准备爲龙雅量身定做一部电影,然後在适当的时候推出。毕竟,反对龙雅和支持龙雅的Fans,此刻正在网络上争吵得如火如荼,让他看到了龙雅复出的一点微光。
种岛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龙雅——“你越前龙雅难道想要自己和你所爱的人一辈子都被人口诛笔伐,被打上罪人的烙印吗?”
龙雅当然不想,爱谁,不爱谁,是他一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他不接受这样的指控,更不愿意最心爱的小不点因爲自己永远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无论未来的路有多难走,他都会坚持下去,直到他重新站到公衆面前那一天,他要告诉整个世界:他,越前龙雅,这一辈子只爱他的堂弟,越前龙马!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拆散他们。
就在龙雅按照种岛的计划开始爲复出偷偷准备的同时,少年也回到了冰帝继续学业。也许是迹部早就做过安排,敢公开来找他麻烦的人一个也没有,只不过衆人目光中的鄙夷倒是格外露骨的。好在他从小就对外界的看法几乎是绝缘的,除了有些挂心龙雅如今过得好不好之外,他的生活幷没有太多变化。
可别人不敢来骚扰少年,幷不代表直树不敢,顶着他是少年弟弟的身份,他隔三差五总会跑到少年面前冷嘲热讽一番,然後无一例外在对方冷漠的态度下悻悻离去。就像今天,在校门口拦住想要去平等院处复诊的少年,直树无视那双极不耐烦的琥珀猫眼,径直道:“哥哥想见你,让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去一趟。”
听完直树的话,少年低垂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满含轻蔑之色的清秀脸庞,摇头道:“我不去。”不管再怎麽渴望亲眼确认龙雅现在的情况,但少年很清楚他们是不能见面了,爲了龙雅今後能够拥有平静的生活,所有的渴望都必须被忽视。
似乎没料到少年会拒绝得如此乾脆,直树稍微有点急了,叫道:“哥哥病了,病得很重,他只想见你一面而已,你用得着这麽绝情吗?你不是爱他吗?他现在得到的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龙雅怎麽了?他还好吗?”一听龙雅病得很重,少年精致的面孔白了白,再也无法维持冷漠的僞装,连声追问道:“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去看医生?”
发出嘲弄般的低哼,直树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往少年的方向一扔,道:“好不好你去见了他就知道了。哥哥说了,如果他今天见不到你,就一直绝食等到你去见他爲止。”说完,他露出一抹忿恨的样子重重跺了跺脚,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垂眼盯着纸条上的地址,少年皱了皱眉,眼中有些许疑惑。他不熟悉东京的道路,但这个地方在他印象里比较偏僻,好像不存在医院,难道是龙雅现在住的地方吗?一想到龙雅可能独自待在家中无人照顾,他来不及细想,匆匆跑向车站,准备坐到闹市区再叫车赶过去。
一路魂不守舍,直到计程车司机提醒目的地已到,少年才勉强克制住心中的焦急,付好车费下车。车子离开後,他抬眼张望四周,看着周围荒凉破败连一所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他这才明白过来又被直树欺骗了。幷未感到有多愤怒,少年只是有点无奈,觉得自己一碰到龙雅的事就会变成一个傻瓜,半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但同时他又微微松了口气,心想如果直树只是恶作剧的话,龙雅生病什麽的也应该都是谎言吧。只要龙雅没事,就比什麽都好。
这里已是东京市郊,天色暗下来之後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更别指望能够拦到计程车了。站在原地稍微想了一会儿,少年决定不去麻烦德川,按照来时的路开始往回走。毕竟这些日子,德川已经爲他做得够多了,既然注定无法回报,那还是不要再欠对方更多的情了。
来得时候一直沉浸在慌乱当中,少年幷未有余裕去关注车子来时的路綫,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便彻底茫然了。四周黑漆漆的连个路灯都没有,无奈之下他摸出手机打开GPS,仔细辨认着回市区的路綫。天生就属路痴类型,再加上交错纵横的道路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少年看得很吃力,丝毫没有注意到有几个人正借着黑暗的掩护缓缓朝他靠近。
“住手!你们想干什麽!”
耳畔传来严厉的呼喝声,少年正想抬头去找寻声音的来源,突然脑中“嗡”的一声,後脑处传来强烈的钝痛,眼前一黑朝前踉跄了几步。想要回头去看袭击自己的人,可那些人却像一定要把他置于死地一般,对着他的头又是重重几下。浓稠温热的液体从额前滑落,转瞬间便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还来不及看清眼前晃动的人影究竟是何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而伴随着呼喝,从墙角冲出几个高大壮硕的男人,近乎疯狂的袭向还想继续攻击少年的那几个人。其中一个一把将面色死白的少年抱起,对同伴大声吼道:“留下活口,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我现在送小少爷去医院!”
是的,这些人是迹部家的暗卫,自从上次少年遇袭之後就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可他们怎麽也没想到,对方明显是已经知道他们就在附近的,依然丧心病狂的去攻击少年,完全就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而他们,就慢了那麽一步!抱着少年狂奔而去的男人已经不敢去想少主会怎样处罚他们了,他唯一能想的,就是希望少年没事,只有那样他才能留下一条命去赎罪。
等迹部得到消息飞车赶到医院时,少年已接受完抢救被送进了病房,留在他身边照顾的一名容貌绝美的年轻医生,送少年来医院的男人正直挺挺的跪在病房外。来不及去斥责手下的无能,迹部略微站定脚步,沉声道:“把事情的经过给我详细整理清楚,我等下再问你。”
大步走进病房,目光先在少年苍白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迹部朝有着一头蓝紫色微卷发丝的俊美医生胸口的名牌看了看,微微颔首道:“幸村医生,我是迹部景吾,我弟弟情况如何?”
没错,担任少年主治医生的正是他之前在箱根有过几面之缘的幸村精市。听了迹部的自我介绍,幸村略微惊讶的挑了挑眉,紫晶般的眼眸中飞闪过一抹怀疑——明明越前龙雅才是这孩子的兄长,怎麽会又跑出个自称是兄长的男人。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面色铁青的迹部,他道:“只能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CT扫描的结果是他有颅内出血的情况,具体影响是什麽,还要等他醒过来之後才能确认。”
在床沿坐下,克制不住颤抖的指尖轻轻碰触少年头上渗血的綳带,迹部深深吸了口气,强装镇静的问:“都有些什麽可能性?”
静静注视着迹部的一举一动,见他流露出来的焦急疼痛不像是假的,幸村思索了片刻,轻声道:“最坏的结果就是成爲植物人,稍微好一点的智力退化。就算没有这些,也可能出现失忆、失明等後遗症,总之暂时能做的就是观察。”
听完幸村平静得几乎残酷的话,迹部唇间溢出一声痛苦无助的呻吟,紧紧闭上双眼。他听明白了,他最爱的孩子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就算醒来了也有可能成爲白痴,或者失明、失忆,反正不可能平安无事就是了。爲什麽,爲什麽老天要如此残忍,要让这个无辜的孩子承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爲什麽不让他替心爱的猫儿承受这一切?
良久的自责之後,迹部看向又转身去盯着仪器正在记录什麽的幸村,沉声问:“藤村呢?爲什麽他不在这里?你是我弟弟的主治医生吗?”
回头看了看迹部近乎苛责的双眼,幸村浅淡一笑,道:“是,我是越前龙马的主治医生,专业是脑外科。是藤村主任推荐我的,因爲对大脑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幸村的语气幷不狂妄,只透着无比的自信和冷静,可迹部已经无暇去分辨自信与自傲的区别了。不知爲什麽,他对眼前这个俊美无匹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竟有一种隐隐的敌意存在。冷冷回望着温和中带着疏离的紫眸,他哼道:“好大的口气,去把藤村叫过来,我要当面问一问他。”
“不用怀疑了,迹部大少爷,的确是我推荐幸村医生来担任龙马的主治医生的。”藤村不知何时来的,此刻正斜倚在病房门口,一双精明锐利的眼迎上迹部不悦的目光,淡淡的道:“就像幸村医生所说的那样,全日本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麽精通人脑的人了,所以我推荐了他。”
“你们先聊,我回去整理一下病历再过来。”不愿介入这莫名其妙的纠纷当中,幸村拨开少年的眼皮垂头仔细看了一会儿,转身同藤村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聪明如他,当然看得出那个骄傲得跟雄鶏一样的男人对他存在敌意,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另一方面,他在考虑要不要通知龙雅,毕竟在箱根的时候,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兄弟俩之间不可能再容得下任何人。
看也不看离开的幸村,迹部仍死瞪着藤村,哑声道:“猫儿到底是怎麽个情况,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
看着深蓝色的眼眸隐隐涌动着快要失控的狂怒,藤村暗自低叹了口气,只得再一次解释道:“幸村幷没有骗你,龙马颅内有淤血,可能导致的一切结果他也基本跟你说清楚了。他也正在纠结是开颅还是用药物等淤血自然消融,所以暂时也不可能给你一个肯定的答覆,你就先等等吧。”
开颅?怎麽也想不到少年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迹部惊得心脏一阵抽紧,强烈的痛感顿时泛遍胸腔。不自觉的朝後退了一步,目光在少年惨白的面孔和藤村平静的双眼上来回游移了好几次,他默默点了点头,犹豫着问:“那个幸村可靠吗?需不需要我请专家来会诊?”
轻轻摇摇头,藤村回望迹部等待一个答案的眼,道:“不用了,幸村的资历远比你想得要深厚,更何况颅内淤血这东西根本不好下论断,先观察几天再说吧。”顿了顿,他稍微有点爲难的问:“龙马的家人,就是他哥哥越前龙雅,你要通知一声吗?”
“通知那混蛋做什麽?让他来给猫儿添堵吗?”一提到龙雅,迹部就觉得心中有气,冷冷的回了一句。不过藤村的话也恰好提醒了他,径直走到仍跪在门边的男人面前,示意对方跟上自己,一直走到一个僻静的转角才开口道:“说吧。”
朝着迹部深深一鞠,男人带着一点怯意轻声道:“今天下午放学後,龙马少爷被他那个弟弟越前直树拦着说了一会儿话,然後就直接去了他遇袭的地方。他离开时的表情很焦急,应该是对方说了关于越前龙雅的事吧。袭击他的人其实知道我们的存在,但不知道什麽原因还是坚持行动,看样子是要置他于死地的。”
男人解释得非常清楚,连一个细节都不曾遗漏,其中还加上了自己的判断,听得迹部紧紧蹙起了眉头。这个男人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他相信对方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正因爲是这样,他才无比後怕。如果没有擅作主张安排人手关注猫儿的一举一动,恐怕今天正要铸成大错了。而且,他之前的担忧恐怕是正确的,越前龙雅被曝光的事应该是有预谋了,背後的主使者很可能和这次袭击猫儿的是同一个人。
深吸了一口气,迹部强迫自己冷静,低头沉思了片刻心中便有了决断:“去通知德川宥子,不管你用什麽手段,总之今天晚上我要在家里见到她。”他不是对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没有信心,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解决的了。他的自负已经害了猫儿一次,对方在暗处无孔不入,他害怕任何一个纰漏再让已经伤痕累累的猫儿再次受到伤害。
就在迹部下达命令的同时,在办公室里的幸村也在缜密的思考之後拨通了从少年手机里看来的龙雅的电话。作爲医生,他所有的决定都是爲患者考虑,而他现在最重要的病人心里思念的人是越前龙雅,他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