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毕业旅行,目的地是日本最有名的古城景点:京都。
随安国小的时候跟妈妈廖融融去过日本。但那次的旅行,简直就是他幼小人生中的超级恶梦……他老妈从下了飞机开始,一直到上飞机为止,行程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血拼血拼血拼!拼个你死我活,还差点在青山LV旗舰店和日本欧巴桑为了争条丝巾大打出手。
不、不就一块抹布似的布嘛?小随安和地陪在旁边劝架也不是、帮忙打架也不是……从此不管娘亲说要去哪,管他是杜拜瑞士西班牙,冯随安打死都不肯跟。
但梁唱然却没告诉他,她不去毕业旅行。
这是出於实际的考量,到国外观光十天的花费,不是任何家庭都负担得起的,何况她寄人篱下,就算冯家再怎麽大方好了,这种非必要性质的花费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要。以上理由她说不出口……看着兴致那麽高昂、像小孩子对圣诞节那样期待着的冯随安,她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随安不会明白,每当这个时候,唱然就会觉得他离自己好远。
无论怎麽努力都追赶不上的他。她坐在台下,看他站在讲台上做行程说明会,流畅清晰,适时还会幽默地说个笑话逗乐大家。大家笑,随安也跟着微微一笑——
那种笑是如此理所当然,幸福的,得天独厚的人。
梁唱然也想笑,却怎麽也无法成功,勉强牵起的嘴角总是有种酸涩的难堪,她抱着膝盖在台下,看舞台灯打在冯随安的脸上,他正是不断长高的年纪,原本熟悉的孩子气正一点一滴地褪去,变成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与她站在不同平行线上的少年。
随安始终不懂唱然倔强背後的自卑。那并不能怪他,当时他只是个少年,何况梁唱然自己……是如此别脚,而拚命地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
毕旅当天,唱然起了个大早。
早上六点不到,她匆匆拿了几本书塞进书包,换件比较保暖的外套就出门了……坐公车去图书馆,而不是和同班同学一样,满心期待地坐校车准备去机场——冯随安还在房间没起床,昨天他兴奋了一整晚,连带去漱洗的牙膏药用哪种口味,都三番两次的跑来徵询唱然意见……这人一直闹到凌晨才被抓狂的廖融融轰去睡觉。
她不知道冯随安知道她没参加毕旅後会有什麽反应,但一切都来不及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下了公车,图书馆还没开,唱然放下书包,在门口前的台阶拣了个位置。六点多的空气有种刺骨的凉意,她裹紧外套,迳自拿出课本开始读书。
无所谓,她告诉自己她不在乎的……但眼泪却不争气地夺眶往下掉,啪搭一声滴在摊开的课本上,把文字都沾糊了。
唱然用力地抹去眼角的眼泪,要自己专心——她没有其他退路了,就只有读书。冯随安曾经问过她为什麽那麽喜欢读书?她当时只随便敷衍带过,但答案唱然自己心知肚明,除了读书,她还有其他优势吗?她没钱没势没父母,长得也顶多普通,一点有力的依靠也没有。
冯随安不懂,他根本不懂当人什麽都没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拚命一搏。呵,什麽都没有……对随安而言,这个词恐怕只是个抽象的描述——
「唱唱!谁!谁欺负你了?」
闻声,梁唱然怔怔地抬起头,就见手忙脚乱朝自己递上手帕的少年。
「你在这里做什麽?」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此时此刻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连唱然思路本算清晰的脑子也一片混乱。
冯随安怎麽会在这里?他、他不是人该在机场搭飞机去日本吗?
随安眨了眨眼,似乎猜到女孩的疑问。他把手帕又堵往前,支支吾吾地蹭了下鼻尖:「呃……今日起雾所以航班取消了——」
「骗人,」唱然冷声打断他,「今天天气很好,何况你没去机场又怎麽会知道?」从他家到机场的路程不只一小时,哪可能那麽快就回来了。
「唔,」他再接再厉,「那飞机被恐怖份子劫走…」居然连这种不吉利的话也说出口了。
女孩眉毛一挑,少年就弃甲投降果断放弃挣扎了。
「呜……唱唱啊,你就别逼我了,我的脑袋不好,实在不擅长找藉口啦……」随安抓了抓头,懊恼地叫道。
唱然膝盖上还摊着课本,她没站起身,只仰起脸来,静静地看着他:「你不是去毕旅了?」
「那个……我把机票让给言喜了,她好像很想去。」
「冯随安,你当我白痴啊?出国什麽的哪有那麽容易说让就让的?」
少年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般老实承认道:「对不起唱然,我没告诉你我本来就不打算去毕旅的。」
「你……」
随安露出微笑,走上前拿手帕将女孩眼睫毛上的眼泪轻轻地拭去,「我知道你不想去毕旅,所以我也不去。」
少年平静却坚定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梁唱然,不管做什麽,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