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了计程车,冯随安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欸唱唱,那个,你为什麽会和言喜打架啊?」
梁唱然猛地站住,愣在原地,有种不知所措的尴尬,连头也不敢回,过了几秒才低低地说了声:「她叫我不要肖想。」
女孩声音太轻,他一时没听清楚:「啥?」
唱然头低低的,难得像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反而更加惹人怜爱。
她急急地转过身去。「她要我别忘记自己的身分,硬霸着你不放。」
冯随安霎那间脑子里一根弦断了,他嘴巴张开,简直能塞进一颗鸡蛋的程度,僵持在原地,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那样动也不动。
「你…你为了这个原因跟她打架?」
她咬着下唇,不发一语,脸红红的模样……真的非常可爱。
正因为梁唱然对他平常都很冷淡,偶尔这样孩子气的反应,反而让随安更加无法招架。尤其正是血气方刚的青春期,胸口彷佛有道熊熊烈火燃烧着,且有一路往下蔓延,让大脑毫无用武之地的趋势。
「为……为了我吗?」唱唱为了他跟别的女人打架啊!!!冯随安感动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我才不是!」
女孩一把抢过自己的书包,抱着往侧门走去。冯家位在幽静的住宅区内,被高耸围墙包围,以爷爷那代盖起了的主屋为中央。警卫替这两个孩子开了门,右侧的通行门离主屋最近,但冯家人平常鲜少从这里出入,这里直通厨房和帮佣们的休息室,那里依旧灯火通明,还听得见电视戏剧传来的效果音和对话。
「等下,你这样会吓到人的。」他追上唱然,把外套披在她身上,遮住她胸前的血迹。刚才计程车司机,还以为跟在随安後面的唱然不是人呢。
那件外套明显不合身,松松垮垮地盖在娇小的女孩身上。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友外套?随安努力维持脸部正经,但嘴角却违背意志,讪讪地露出满意的傻笑。
梁唱然没吭声,披着他的外套走进屋里。两人的脚步声在宽敞到令人咋舌的大厅里回荡,影子在阶梯上被拉成扭曲的长,随安把唱然送到她的房门前。
「今天老爸老妈会晚点回来,奶奶在房间,你换好衣服,再去给她老人家道声晚安吧。」他从头到尾都笑得像个傻瓜,嘴都快裂开了。
唱然这才冒出一句:「……我没准备你的礼物。」
每年冯随安的生日,就像各国争相朝贡,各种礼物争奇斗艳,她准备的永远是那样寒酸,连拿出来都嫌丢人现眼。
「无所谓。」他笑着弹了下她额头,「你梁唱然为我打那麽一架就够了。」值得他回味一生啊。
梁唱然瞥了他一眼,兀自关上门,碰的一声。很有让人吃闭门羹的滋味,但随安同学一点不满都没有。
唱唱为了他和别人打架啊!那是不是代表,她其实也很在乎他?甚至也很喜欢他?冯随安实在太开心了,手舞足蹈的,还在走廊上转圈圈,结果吓到了经过的看护。
晚上九点半,随安刚洗完澡,突发奇想打算念点书——如果要成为配得上唱唱的男人,课业可不能太差。
难得奋发,打开讲义却只面对一片空白……嗯,这就是所谓的少时不读书,老大徒伤悲的意境嘛?随安平常在学校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装睡趴在桌上看漫画。
每次考前,他往往得熬夜苦读,临时去抱唱唱的大腿啊不是,是临时抱佛脚。
随安的名次始终在校排一百来回,依这样的成绩,不是直升高中部,就是去间不好不坏的公立,但今天唱唱苦口婆心地劝他,要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
他不想再看唱唱对自己失望的样子了。冯随安苦恼地仰头长叹,乾脆阖上书,起身去找唱然求救。
在外头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应,他贼头贼脑地探进房里,唱然的房间仍旧平淡。一张书桌一张床,靠墙摆了个白色衣柜,根本就像临时借住商务旅馆般整齐乾净,一点都不像十几岁的少女房间。
台灯还亮着,唱然趴在桌上,脸下枕着一本厚厚的课本。书桌上还放着大概是冰敷脸颊用的冰枕,她正抄一半的笔记本。
随安知道,那不是她的作业,她是把自己上课做好的笔记,从头复写一份,要给他复习考试用的。
她睡着了。肩膀随着呼吸颤抖着,一头披泄如瀑的墨色直发,刚刚好长度的浏海,不多不少地覆在女孩脸庞上,脸颊上还没褪去的红印,上头沾着水珠,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亮,让人情不自禁想伸手碰触。
但冯随安不打算吵醒她,蹑手蹑脚地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一旁,肆无忌惮地偷看唱然的睡脸。
女孩的眼睫颤了颤,唇连带着缓缓地动了下。彷佛有电流窜过,随安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住,他胸口一紧,胀溢着难以言喻的情绪,酸酸的,甜甜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跳得好快。
呐,像这样的情感,究竟是什麽呢?
如果说这就是他对唱唱的爱恋,那为什麽他会在这样静谧的幸福中,突然觉得自己像快哭出来似的难受?
明明随安是这样喜欢唱然,喜欢到即使被她推开无数次都不打算放弃——不对,这应该跟她无关,是他自己,在冯随安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内心深处,长久以来压抑在胸口的郁闷,此刻正像要涨破似的跳动着。
他站起身,手撑在桌上,弯下腰,脸慢慢、慢慢地靠近唱然——近到能听见她放松的呼吸声。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自然,他想吻她,无法抑制地,理所当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