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看不见一丝明亮的光线,屋外的院子里,还有好几堆没融化的雪,处处显得萧条又寒冷。我呆呆的望着,心里想着今年冬天比以往都要冷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搓了搓双手后,拿起一旁冷掉的地瓜啃了起来。可是刚啃没两口就来事儿了...
“顾临霜!顾临霜!顾!临!霜!你快给我出来,就知道偷懒,活儿不用干了,你还不快到大小姐房里去,大姑爷又喝醉了!赶紧的煮醒酒茶,打热水过去啊!”林妈一通河东狮吼把我给吼出了柴房。我哆嗦着跑去厨房。
榕妈是秦家的管家,五十来岁的老妇女,在潍城里她是出了名的人物。光凭那响亮的嗓门在潍城就无人能比。我曾今有一回跟着她到街上买菜,她愣是跟买菜大叔因为一根萝卜杠起来了,无非就是那根萝卜长的不好看。本来买菜大叔已经将价格降得很低了,但是榕妈这么人死精死精的,抓着人家萝卜的长相,硬是要压人家大叔的价格,最后两人就在大街上互掐。榕妈的大嗓门就把街上的人都给招来了,围着他们俩里三圈外三圈的,我手里提着菜篮,一愣一愣地看着榕妈那上下不断翕动的嘴皮子。心里只有两个字“人才”。
最后来了一群官兵,把聚拢的人群给驱散了,榕妈看见官兵之后先才的嚣张气焰就下去了。
我在这偌大的林府当丫头,也就这三年的时间。三年前,我阿娘过世了,全家就剩我一个人,我阿爹在我出生一年之后就得病死了。我阿娘一个人靠着给别人浆洗衣物拉扯着我。为什么到林府当丫鬟?我阿娘年轻的时候给林夫人做丫头,后来我娘嫁给我了爹就离开了林府,阿娘在临终前告诉我,等她走了之后到林府找林夫人,让林夫人收留我。所以,现在我在林府。
林夫人是一位长得很文雅的人,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阿娘说以前林夫人是临城书香门第的小姐,后来嫁入了我们潍城做布匹生意的林家。
我将将从厨房煮好解酒茶端到大小姐房里,看到大小姐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泪,大姑爷半趴在床边,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孩子...生个...屁...孩子...”。
林府有大小姐和二少爷。大小姐完全就是一个林夫人的翻版,性格跟林夫人一样安安静静,标准的大家闺秀,凡事听丈夫的。
二少年是个老来子,林老爷和林夫人的掌上宝,处处宠爱,因此二少爷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干啥啥不会,要啥啥都有,每日就是吃喝玩乐,进来几天被林老爷撵到京都上学了。
听府里的其他丫头说林姑爷是个上门女婿,将将入赘林府的时候大姑爷对大小姐百依百顺,而先前的大姑爷是林府布庄上的一个管事,为人老实也很聪明,他把布庄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林老爷的欢心。
又听府里的人说,原本大小姐在外面以有心仪之人,本是不愿嫁给大姑爷的,大小姐也闹过,甚至要绝食要自杀。可是后来还是被大姑爷给哄到手了。现在我看着大小姐在独自抹泪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
“大小姐,这是醒酒茶...”我把茶放在桌子上,闷闷地说。
大小姐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退出房间,关门的时候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大小姐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我在回柴房的路上,看见阿诺站在院子里,看着院里的槐树,一动不动的。我走出去,碰了碰她的手臂,她好像被吓了一跳浑身抖了两抖。
“你看啥呢?阿诺”我也抬头看着梨树问她。
阿诺皱着眉头说:“看树”
“树,有什么好看的,今日的树和昨日的有什么不同吗?”阿诺有点奇怪,我在心里想。
“临霜,你觉得...情,是什么?”啊诺突然发问。
我满脸疑惑,这思维怎么跳的这般快,树跟情有什么干系?
“我不知道!”我果断的回答
阿诺那眼睛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道:“真好...”
阿诺看了一眼梨树就走开了。
第二日,我听榕妈说阿诺走了。
说是夫家来赎阿诺,阿诺回去要嫁人了。
自我来到林府,阿诺跟我最亲近。她比我大三岁,自小家里穷没办法就把她买到林府当丫头。我初初到林府的时候,叫阿诺为姐姐,她不愿,让我叫她名字。阿诺很爱笑,每每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小梨涡。那一双亮闪闪得眼睛,看着让人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记得有一回,榕妈让阿诺带着我去街尾买一只老母鸡回来,说是给大小姐炖汤补身子。正巧那天,阿诺刚和我提着装有老母鸡的篮子回府的时候,半路上下起了雨。我们俩在一家店铺门口避雨,可是这雨愣是一直下一直下...
眼看天色是越来越晚,要是晚回去榕妈肯定又是一顿吼,晚饭可能都没有了...我们就一咬牙在雨里奔了起来。阿诺一手提着篮子,奋力跑了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
万万没想到啊,下雨路滑,阿诺一个脚滑给扑地上了,手里的笼子甩了出去,老母鸡在笼子里受到了惊吓扑腾翅膀咯咯咯地叫。
我赶忙上前扶起阿诺,看着阿诺身上的污泥,脸上也沾到了泥水。
“我没事,快...快回去。”我连询问的话都没说出口,阿诺就先开口了。然后拉着我,抓起不远处的笼子就又跑起来。后来我们回到府里,榕妈把我们大骂了一顿,晚饭给克扣了。不过那天夜里,阿诺拿着两个馒头到我房里,我们一人一个馒头坐在房门口看着刚刚停雨的天空,一口一口的吃着馒头。虽然天空黑漆漆一片,虽然我们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临霜,你想过嫁人吗?”阿诺问。
“没有啊,我没有家人,也不知道往后有没有给我说媒。”我嘴里嚼着馒头,含糊地答。
阿诺听我这么一说,看着我像看傻子那样地说:“你傻啊,你可以自己找啊,等找到良人就可以让他来赎你啊。”
我笑笑没有说话,依旧嚼着馒头。
良人?良人这般好找吗?就像买白菜那样一找就有?感觉不靠谱。
现在想来,阿诺这样的出路应该也是她自己想要的吧。有一个良人,带她离开给她一个家护她一生,应该也是欢喜的。
阿诺走了半年之后,有一夜我坐在房门口看着点点闪星的夜空,嘴里嚼着馒头,想着兴许阿诺现在过得挺好,身旁有良人定也是幸福的吧。恍然想到自己,自己呢?
阿娘以前跟我说,我自小就是个爱哭的人,打一出生一直到7岁每晚睡觉的时候都要哭,却不知道我为何要哭闹,不论怎么哄都不肯停歇。那时阿娘说我自小就很难带,好多次阿娘被我哭闹的心烦,想要把我送人算了,但到底不愿意。
阿娘说,生我的那天是霜降,天特别冷。那天阿娘还去结了一层薄冰的河边打水,回来之后就肚子疼,然后我就出生了。
临冰河,霜降天
临霜
所以,我叫临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