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我从书包里面的小夹层拿出钥匙,熟练地开了门,自从上高中後我就有自己的一副家里钥匙了,刚拿到的时候还挺兴奋的,觉得可以自由出入家门是种大人的行为,人通常会为了自己没有的东西而感到向往。
心情上的阴霾散去了不少,但我还不太饿,我得先找几件事让自己忙碌些,我先上去四楼收了晾好的衣服,再下楼做分类,我的房间在三楼,家具是走粉色梦幻的色调,小时候很喜欢粉红色,我想大概是因为很多卡通主角配色是粉红色吧,显然跟我现在的风格不太搭,我将我的衣服摺好收进衣柜里,衣服不是很多,学校规定学生一个礼拜内要穿两天制服和两天的运动服,穿便服的机会很少,假日我也比较喜欢待在家,所以够穿,再来下去二楼,我把爸妈的衣服放在他们床上,他们会自己摺好,但通常是我妈整理两人份的衣服。
衣服收好了,完成我妈交代的事情,我寻找有没有更多事情可做,直到我肚子饿前,我洗了厨房洗手台里堆积的碗,再将它们晾乾,拿了抹布擦厨房的桌子和客厅的,最後再帮院子里的花草浇浇水,没有什麽事情能做了,我从冰箱拿出妈咪准备的饭菜,倒在盘子上,应该不用微波太久,我等了三分钟,微波炉预定的热剩菜时间,一个人安静地吃着,心理异常平静,这应该是我今天内心一整天最宁静的时候,与白天的厌世、刚才傍晚的澎湃相差悬殊,毕竟我习惯与自己一个人相处,这能让我有更多思考空间。
我回想着林书楷的讯息,如果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麽做对我是好的,那说不定也是种可行的方法,是我内心不够强大,无法正视自己的过去,也许一切都改变了呢?只有我还活在过去,以为现在都还像以前一样,其实大家早就忘了吧,我干嘛一直跟自己过不去呢,这样至少我不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吧,还是我的伤疤一直没好,每当快要结痂的时候,总有人手贱去把它抠掉,我自己更是在毫不知觉的情况下这麽做,只有坦然面对问题,我才会好,我才不想当那落日,最後会没落都是自己害的。
我看了看时钟,过了十分钟,饭也快吃完了,我想事情时会让吃饭变得比较慢,不至於完全没吃,我思考着等等要念数学还是生物,在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学校就分组了,有分社会组和自然组,也就是所谓的文组和理组,我毅然决然地填了理组,但其实我文科比较好,尤其是国文,通常考国文我都是全班最高分,可是我还是选择念自然组,没有什麽太复杂的原因,纯粹就是我对理科比较有兴趣,我知道这很怪,我常常数学考得很差,但依旧不减少我对它的执着,花了一堆时间算数学,却没有得到相等的回报,可能我跟数学真的擦不上边吧。
我将吃完的碗盘洗乾净,擦乾手後,郑重地拿起手机打了讯息:「如果您也同意,我想回去那个补习班,林书楷现在待的那个补习班。」传送给“太后大人”後,我紧张地将手机关机,怕得到回覆,好不容易让心情平静下来,我还不想面对妈咪的一切回应,不管什麽回应,我惊讶地发现我的手竟然没抖,看来我比我想的强壮许多,刚才的落日点醒我不少。
我走上三楼时才想到手机放在洗手台旁,不过关机了,放在那也无所谓,暂时不要去想手机和任何事对我比较有帮助,我坐到书桌前,头脑异常清醒,不理会手机让我更能专心,看来现在念数学和生物都可以,还是先念生物好了,明天有实验要做,而且不会做只会让游艾喆找到机会帮我,我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不知道念了多久,没有手机房间里也没有时钟报时,我感到有些口渴,脖子和肩膀也很僵硬,於是我打算起身走走,到厨房盛了一杯水,看到时钟指针指向十一点,原来我已经念了四个小时的书,爸妈竟然还没回家,不放心的我将手机开机,怕错过重要的讯息。
「我跟你爸今天晚一点回去,啊你要回去那个补习班我ok,剩下几个月就好好拚一下,那里有人盯我也比较放心,不过重点还是在於你自己,有心才是最重要的。」
「姑姑等等会来吃饭,你跟她讲了吗?我可以顺便帮你说。」
关机四个小时的手机只有这两则讯息,看到我妈的回覆还是让我松了口气,很安全的回答,我承受得住,我先简短回复了林书楷的讯息,又点开我跟我妈的聊天室,把那条讯息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怎麽地,我又想哭了,我爱我妈,就像她爱我一样,我对於回去伤心地不是那麽恐惧了,那里是个读书的地方,又不是什麽吓人的鬼屋,况且真的鬼可怕多了,我顿时充满信心,过去的不堪没有击败我,凭什麽我要那麽低迷一直打击自己呢,想通後我心情好上许多,精神都来了,数学等着瞧吧,我要来打败你了。
清晨的阳光无情地照在我的脸上,我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缓缓地起身,全身上下酸痛到不行,双脚全麻了,这让我想到某个广告中有人问阿北失火了怎麽不跑,那个阿北回答脚麻了是要怎麽跑,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记得我哪时这麽有幽默感了,看来昨晚的心情调适很有用,可是这也让我有了副作用,昨晚数学算得太嗨,结果直接倒在书桌上睡着了,连澡都没洗,我赶紧冲进浴室打开莲蓬头,打算洗个战斗澡,不然我平常洗澡都会用热水冲一下紧绷的肩膀,然後唱唱歌,把浴室当成个人演唱会现场,可惜现在时间不允许这样做,我到学校的时候第一堂课已经要开始了。
而今天,是我要回去补习班的第一天。
第一堂课就是数学,我没有因为今天放学要去补习而感到不适,反而觉得数学老师今天看起来特别顺眼,不管怎样,我的心情比昨天好上太多。
「什麽事情这麽开心啊?」方品薇一下课马上转过头来问我,顺便传老师刚刚发下来的考卷给我,「一进教室就眼里带笑的。」
「我哪有。」有这麽明显吗,我再把考卷往後传,心虚地避开薇薇的眼神。
「没有才有鬼,别人看不出来,我看的出来,说啦有什麽好康的姊妹一起分享啊!」
「哪有什麽好康的啊,」我怪里怪气的说,「你不觉得今天数学老师看起来特别顺眼吗?」
「他剪头发了啊,当然顺眼。」方品薇一脸不信的。
「蛤?」好像是ㄟ,原来是因为剪了头发,我竟然没发现,还以为是我心情好才看起来顺眼的。
「你看你!竟然没发现那个永远一头鸟窝头的中年大叔理了平头!太夸张了吧!」方品薇只差没有尖叫而已,原本高亢的声音更尖锐了,「那麽明显ㄟ!」她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中。
好吧我承认我真的满扯的,毕竟鸟窝头跟平头真的差太多,也难怪薇薇是这种情反应了。
「远远的就听到你的怪叫了,方品薇。」叶珈珈优雅地走过来,她坐在窗边的位置,离我们比较远,「今天要去图书馆吗?」她找了个空位坐下。
「那是因为白若洁真的太夸张了。」方品薇噘了噘嘴,「好啊我要去。」她拿出早餐店的传统饭团吃着。
「我之後应该都不能去了,我要去补习班。」犹豫了一下,确定我能正常地发声,「就是国三那时候待的补习班。」
我不确定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後空气凝结了几秒,好像我刚才没讲话似的,我们三个安静地瞪着对方,方品薇的嘴巴甚至还停留在她的早餐上。
「什麽?你要回去之前那个补习班?」首先发声的是方品薇,她音调瞬间提高了八度,早餐差点从嘴里喷出来,我把国文讲义放到桌上,顺便摀住她的嘴,我也才刚吃完一个三明治,不太想看到她嘴里剩余的食物残渣,「我有听错吗?珈珈我有听错吗?应该是我听错了吧...」看来她今天的情绪都得这麽大起大落了。
叶珈珈皱着眉看了看我,眉宇之间满是不解,对於她们的反应我并不讶异,放在几天前有人跟我说我要回去那个补习班我也会吓死,甚至晕厥吧我猜。
「喂!跟你说话呢!你真的要回去喔?你不是好不容易放下了吗?干嘛回去?」方品薇将我的手推了回来,随着一个个问句,她的语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急。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面对质疑,我那渺小的勇气开始飘散,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根本就是飞蛾扑火了。
「薇薇,若若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她决定了,我们就应该支持她,我相信这样对她有帮助。」一直在一旁闷不吭声的叶珈珈缓缓说道,她声音柔柔的,却像是一剂强心针又给了我喘息的机会。
「而且你我都看的出来,若若并没有完全放下,要完全解除心结只能对症下药,等若若回去後发现一切已经不同了,就能释怀了,更何况那里是补习班,能够提供更多课业上的资源给她,我想她很需要。」语毕,叶珈珈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表示她知道我在干嘛。
我感激地回以笑容,有人支持我快坍塌的信仰,让我依旧能仰望。
「我只是...很担心。」我看见方品薇的眼睛里充满担忧,像是撞见一个即将溺毙的人却无能为力,「若若,抱歉,我真的很担心,也被吓到了,我不懂你为何还要回去受折磨,我以为你好得差不多了。」她道歉,早餐也被放到一旁,那是她最爱的传统饭团。
一个决定会引来不同人的不同的想法,而这些迥异的想法也代表着这个决定可能带来的後果,有些人认为会这样,而另一部份却不是,尽管她们都爱你,但每个人“为你着想”“为你好”的出发点却不一样,这些意见都应该被尊重,最後要不要接纳还是得依靠自己相信的那个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