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是很可怕的,就好像你对神灯许愿,神灯精灵却不再出现,而是告诉你,那个未来或许⋯⋯或许没有你。
你的愿望是不会成真的。
我知道他很害怕,谁不怕死呢?死後会到哪里去呢?那里是个什麽样的地方呢?你还能不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呢?或者是冰冰冷冷地躺在那里,什麽也听不到了呢?这些问题又有谁能回答你呢?
他总是假装自己不怕,假装自己很好,努力相信自己正在变好,让大家都相信他真的很好。
这样的他让我更难受。
我不好,我真的不好。
偶尔会想,如果有一个人能告诉你,他去过死後的世界。那个世界很好,随心所欲,无病无痛,无忧无虑。或许我就不会这麽难受了。
人都说当你真正爱一个人你会愿意为他痛,就像母亲愿意为了孩子承担痛苦一样。我真的希望现在痛的人是我,这样比在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好多了。
但我是一个胆小的人,当事情真的发生在我身上时,我想自己大概也会和爸做出同样的反应,装着自己很好,然後在人後暗自害怕着未来。
司马言光静静地听着,我哭得像个小孩,空无一人的街道只剩下我用力擤鼻涕的声音,尽情大嚎了一阵後终於找回些许的理智,倾泻之後顿时之间觉得舒服多了。
但司马言光的表情却像吃了他最讨厌的苦瓜一样难看。
他说:「倪若凡,你哭起来真的好丑。」
他对我下的评语让我瞬间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的确失态,毕竟我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哭过,而且边哭还边鬼吼鬼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哪来的疯婆子三更半夜在大街上发疯呢。
也不知怎麽地我的眼泪在他一句话後马上止住了,倒是鼻涕流个不停,我向他伸手,他立马就掏出一包卫生纸递给我。
「眼泪擦一擦。」
「⋯⋯」
「左边脸颊上还有。」
「⋯⋯没有了吧?」
「还有。」他的口气突然变得有点不耐烦,抢过我手上的面纸像是擦窗户似的在我脸上用力抹,「你⋯⋯」
拜托你下次不要哭得那麽丑了。他说。
我问,你明天还会来吗?
他说会。
我又问,那後天呢?
他点点头。
那大後天呢?大後天你还会来吗?
我走上前,看着他的眼睛,想确认他的回答里是否有半点敷衍。
他也把脸凑过来,睁大眼睛与我对视,距离近得让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鼻息。
他说你不要担心。
以後我每一天都在你身边。
那天晚上我是在沙发上睡着的,虽然之前爸妈去医院时也是我一个人在家,所有的灯依然都被我打开,整个房子有如白昼一般明亮。但不知道为什麽,今天见到他之後却觉得空虚被无限放大,如果他走了我或许无法自己一个人待在家。
他坐在左边的单人座上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电视播了什麽我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这是我这段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醒来时他已经不在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此刻回想起来有如梦境一般不真实,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向他道歉了。家里的灯只剩下客厅的小夜灯亮着。我压下心中看不见他的空虚感,简单给自己烤了几片吐司当早餐,吃完才想起确认时间,居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慌忙整理东西拿起包包出门,走到公车站才发现妈交代的东西没有拿,又急匆匆跑回去,才刚到家,就看见司马言光的机车停在门口。包包里的手机响了,司马言光皱着眉坐在我家大门前,像一个忘记带钥匙而进不了家门的冒失小孩,这画面不知怎麽地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他一见我劈头就骂:「倪若凡,你跑去哪里?」
我一脸错愕,「我?我、我去医院啊。」
「我昨天不是说我会来接你,叫你两点在家等我吗?」
「有吗?」
「有,你还说你想吃高中校门口的那家鸡蛋糕,我来之前还绕去买。」他举起右手边的袋子晃了晃,咖啡色的纸袋透出来,微微冒着热气,「你现在也学会放我鸽子了啊。」
「我才没有!你昨天才没有跟我说!」
「我有。」
「你没有。」
「我有。」
「你、你没有。」
他语气坚定地又说一次,「我.有。」
「你⋯⋯」话说到一半就断了,由於前阵子自己无理取闹的关系,我现在有点不敢惹他。
「你到底上不上车?」
「⋯⋯」我能说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