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啊?小蕉问他。
梦想?小福子停住晃动的糖人,认真想了想。
小蕉觉得他不动了,也停下等他。
吃饱饭,不生病。他说。
你可真好打发啊。小蕉想摸他的头,无奈隔着马和一只糖人的距离,够不着。只能用眼光安慰他。
姐姐的梦想是什么?他也反问。
我呀,小蕉重新让马动起来,天地之大,何处是我家呀?
她说得极其轻松,小福子听得却头皮发麻,糖人眼见在缩小,他又伸出舌头去舔,这一刻,吃到嘴里,竟是无边的苦。
我会帮姐姐实现这个梦想的,他轻轻地说。小蕉离开了他几步,所以并未听到他梦呓似的声音。
其实他何止是那丁点的梦想呢?他的梦想大着呢,他想有家,有亲人,有喜欢的一切。但他说出来,她必定不信的吧?他不愿意吓着她。若两人能永远这样走下去多好。小福子望着马蹄扬起的一点尘,心内惆怅,他多么希望这条路是遥遥无期呀,永远走不到头。路上只有他和她。
最后的糖杆小福子握在手里,不舍得扔。小蕉笑他,扔了吧,拿着也粘手。小福子想想,还是撒开手,只是没随便扔,找了个空旷的地方。
小蕉看不下去他的庄重,拉回他说,这趟出来,你怎么快变成个啰嗦的小老头了呢?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的。
小福子不愿意回头,嘴上却说,姐姐,我长大了呀,你要还嫌我小,我就再长长,但你一定要等我。说急了,怕小蕉溜走,开始不停地拽她的衣袖。小蕉被这举动搞笑了,说,你这不是跟在我身边吗?我每天都看着你,你会一天天长大的。只怕到有一天呀,你嫌我烦了。
不会的,不会的,小福子的眼里已经有泪光盈出来。
傻孩子。小蕉抱住他的头搂在自己怀里。
他愿意当傻孩子,永远傻下去,别回头。
小蕉也没想到刚离了一个镇子行了半日路程,前面竟然出现一个城。城门小小的,没人驻守。
小福子搭起手,看那城上的字:云-城,他慢慢念出来。
小蕉带他慢慢骑马进城,商铺林立,看似相当地热闹。人人脸上带着和善。小蕉对小福子说,此地像是民风淳朴,不如我带你在此立足如何?
小福子一时没法回答。
小蕉也觉得话说得早了,改口说,是了,总得了解几日,才好作决定。只是今日,不住客栈了,找个别致的地方投宿。小福子点头。再差的地方他也住过。
云城的规模其实比小蕉他们路过的那个镇子大几个而已,但不知是不是处在什么关隘重地,感觉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群混杂,而且南北客商不少,表面上透露着这个地方的富庶。
小福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破院子,杂草丛生,久未住人。门前的漆已经掉光,只是门锁竟然是铜的,小福子一扭,神奇地竟然扭开了。他回头对着小蕉笑笑,把门推开。小蕉叹口气,随将下马。
小福子年轻力壮,很快把院中顺出一条路来。小蕉把两匹马拴在门外的石墩上。
几间房倒还好好的,只是窗纸全都破了,小福子踩倒一片杂草,不知从哪找到了一把镰刀,割了底根,拿叶径捆了,制成了把临时的草扫帚,举着在几间屋里大刀阔斧地横扫一番,很快蜘蛛网,灰尘都被他扫了一半下来。只是他也马上变成了土人。小蕉看着笑弯了腰。她也想学小福子的样子,小福子制止了。因为他看见扑倒的杂草下有口井。
真是井吗?被草埋住了,而且上面盖着盖子。小蕉害怕是原主人的什么地方。
小福子被她一问,也停住脚步在井前,对她说,姐姐,你先别过来。万一有虫子什么的吓着你。我先看看。说着,他让小蕉捂上眼,他把上面的布挑开,搬开了石头盖。果然是口井,里面还能倒映出他的灰扑扑的小脸。他喜悦一笑,转身去到小蕉身边。
姐姐,没有藏尸,他笑嘻嘻。
哦,小蕉松开脸,我还真怕呢。我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小蕉坦诚地对小福子说。
我也怕呢,小福子平衡小蕉的心理。或许里面住着怪物也说不定,等我先打一桶上来,看是不是水。
这次小蕉没捂脸,小福子身手麻利地把井边的水桶吊下去,很快吊上半桶水。
这下好了,小蕉望着这水说。
她用手擦门窗,小福子就把院里的草全割了。水用完,小福子不让她动手,还是他去打上来。不知不觉,二人忙活了大半日。小福子觉得时光过得太快了,因为太欢欣,太快乐。他从包袱里摸出来两块饼,大的,先递给了小蕉。
小蕉在水桶里净了手,却夺过小的先下了嘴。你干活多,多吃点。我吃这块就够了。小福子不和她争,默默把饼啃完了。
偏厦里有口破了边的铁锅,锈得不成样子,割倒的草还没扔,小蕉拿了一撮刷铁锅,刷了几十遍,她低头闻闻,铁锈味还有,索性加满水,开始烧火。一来她想给他们热点水喝,二来,她想让小福子洗个热水澡。
刚割下的草还湿着,当柴烧浓烟滚滚。小福子又充当了伙夫。反正一会要洗澡,不在乎这点烟了。他的理由很充分。小蕉只得去把地泼了,开始扫屋子。
夜幕降临时,二人合力的住处已经像些样子了。小蕉胳膊酸疼,也干不动了。晚饭没吃,可她累得也不想吃。小福子把自己洗干净后,喂了马些草,拴上门出去了。小蕉想叮嘱两声他就闪没了影。
她迷迷糊糊中被叫醒,看见小福子笑嘻嘻地站着,面前有几个大油包,里面有一只鸡腿,有荷叶包的炒饭。
哪来的?小蕉突然精神了。她知道他身上没钱。仅有的那几个铜板也只能算是纪念物。
小福子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说,帮店家劈柴给的。
小蕉心里的酸瞬间涌上鼻头。她忙捂住,温声说他,怎么出去买吃的不跟我要钱呢?下次不准这样了。
嗯,小福子听话地应声,把一只勺子搁进小蕉手里。小蕉先舀了一勺喂他,小福子张着嘴小手局促地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好吃吗?小蕉看他眼珠晶莹却不嚼,只得舀下一勺自己尝。
不知是饿极了,还是厨师的水平很高,小蕉觉得这饭做得真是好好吃。小蕉把饭分成两份,还是她的少,他的多。又看看鸡腿,只一只,就给小福子算了。
小福子见她吃得高兴,他也欢心地松开小手对正准备把荷叶撕开的小蕉说,姐姐,这鸡腿你吃。
姐姐吃饭,不爱吃肉,你好好吃肉,长得壮壮的,明天再帮姐姐打水,嗯?
小蕉把勺子给了小福子,她把撕开的荷叶移到自己面前,慢慢卷起,把里面的炒饭压压,准备压成小团吃。
小福子看她的动作都觉得美得不像话,他咽了下口水,低低头说,姐姐,鸡腿有两只,我吃过了,劈完柴,觉得饿。
小蕉这才认真地瞧着他的脸看。他的脸红扑扑的,毛孔极细,可能回来时跑得急,身上还能感觉到热气冒着。她小心地咽着炒饭,不让掉一粒米。她把板凳朝小福子靠靠,说,好,姐姐吃鸡腿,你看着好不好?
小福子鼻音略重地点头。小蕉撕下一片鸡肉放嘴里。大概是烤鸡上的腿,烤得火候也极佳,涂了酱料,所以格外入味回香。
小福子边吃着炒饭边看小蕉满足的神情。他的心里有只小鹿在欢跳。
小蕉把第二片鸡腿肉塞进小福子的嘴里,他惊讶之余还是混合着饭吃下了。他知道自己瞒不住,也不瞒了。
以后,他会让她有吃不完的鸡腿。
门窗虽然清洗干净了,可是漏风,所幸运的是这边气候尚好,晚上温度还不凉。
小蕉看着睡在木板上的小福子说,小福子,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看看,若是你喜欢这里,姐姐就在这里找份工,我们一起活下去,可好?
小福子早忍着泪,听到她要和他一起过下去时,他把拳头塞进自己嘴里,抑住了哽咽。他从小被人当畜牲一样养大,没人真正关心过他。几岁时,被铁链拴着,怕他跑。
小蕉见小福子没动静,以为他睡了。她也平躺好,渐渐入眠。
窗外的月光就这么无遮挡地铺满了一地。小福子光着脚站在小蕉身前,他几次想去抱她,用他的小身板温暖她。他清冷地小脸上流出了倔强。
我不会离开你的。他喃喃道。
就在小蕉和小福子热火朝天地准备开始新生活时,程七和蕉篱也上路了。因为身体原因,他们的路程走得异常艰难。不明原因地偷袭,接连地暗箭,让蕉篱未痊愈的内力又几经受损。程七拖着瘦弱地病体不得不找了一处隐蔽地暂歇,一边等候赵言,一边静等转机。
赵言在别庄的善后也几经风险。先是管事地撺掇下属闹事,被赵言当机立断撵了后,又接连被先前解散的那七八人哭诉上门。赵言置之不理,把管事的叫到正堂捆了起来。当着程七坐过的太师椅,管事的还想挣扎,被赵言连同几个还算忠心的人塞了口,逼出口供,签了字画了押,临了,又割了他几滴血。
管事的见到血先昏了过去,赵言出了几吊钱,让外面的人找辆板车把管事的运走了。至于他能走到哪里,只能凭他的造化和运气了。
别庄没贴封条,只是改成了花园子,几个老仆无家可归,央求赵言让他们留下看园子。赵言想想程七的话,没怎么太反对,只说往后生活用度可能不太宽裕。几位老仆见惯了变迁,一听也明白了,却还是坚持不走。
赵言一人给了五两银子。莲池的水波光粼粼,他望一会,对老仆说,若有人来接手,旁的地方随便动,只是这池子和这鱼,尽量留下。
老仆答应了。
赵言连夜走了。他前脚走,后脚程大派的人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