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几日走得也不平坦。赵言被摔下马车好几回。连蕉篱也磕得鼻子眼出了血。只有小蕉,没怎么受伤。因为她老和小福子在一起。程七是病人,所以也省了些别人的力气。
到别庄的时候,是快凌晨了。小蕉和小福子都睡得熟。只有蕉篱最受累。搬了程七,又回来搬小蕉和小孩子。
别庄的人,小蕉竟然一个都不认识了。她醒来后,看见那片莲塘,才知道这所处何地。
咦,她回忆起昨日的路,说,好像不是一条路啊。蕉篱起得最晚,别人洗漱齐整,只有蕉篱还一脸睡意,小蕉给他塞了几块糕,也不知道他尝没尝出味来。
各人各就各屋,只有小蕉换了位置,蕉篱替程七开口,说她上次和周妈住的屋子已经另派了他用。
众人安定后,小蕉才脑筋转过弯来,问蕉篱这些年这功夫可是和赵言一师?蕉篱掩着哈欠,说,是一人。赵言却冷哼。
小福子一派新鲜劲还没过,早饭后,被人领着玩去了。蕉篱进去见了程七。程七没穿外衣,蕉篱离他有一丈远坐着,头垂下去,又打起了瞌睡。程七也没打扰他,一直等他自己睁开眼。
你师父,还能见着吗?程七问。
归隐山林,不能见。蕉篱答。
赵言,知道多少?蕉篱反抢问。
程七想想说,有一些,不多。
这孩子……蕉篱想程七应该有了主意,提出来,只是想定定书面。
程七笑了,笑得无声:蕉歌似乎挺喜欢他。
那傻子,见谁可怜喜欢谁。蕉篱丝毫不为姐姐抹黑心愧。
只要别害她,留几天也无妨。
怕是放长线钓黑鱼……
为何不是钓鲤鱼?
鲤鱼刺多……
渴了,程七跟蕉篱要喝的。
蕉篱把小蕉上次的奇遇说了说。程七晃了晃杯里的水,穿心蚀骨的疼仿佛不存在,他看见这水里有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看到了他的心里。把他心里全挖空了。
上次你怎么没注意到?程七像怪罪蕉篱。
上次傻子见我只哭了,倒没说到这奇遇。
她是无心,还是奇遇,你查清了没?蕉篱觉得程七的语气像刮秋风。
既是奇遇,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命的。蕉篱倒不怕,声音不见颤音。
故意引她入局?程七变得模棱两可。
她永远是个未知数。还是蕉篱淡定。
那孩子,看着点。程七说完,把凉了的水放手里捂热喝了,蕉篱点头。
莲池已败,几个人正拿了钩子镰刀,穿了胶皮衣裳,站在里面忙活着。小蕉看见几人举着一根莲菜兴奋不已,不一会,有个小泥猴也淌着水转来转去,那是小福子,也混在里面瞎吆喝。池里水已经混浊。明天就要清塘了,让他多玩会吧,小蕉想,也没叫他,自己顺着一侧假山转了过去。
赵言显得很有雅趣,端着一盘什么在磕着。小蕉上了亭子,发现是南瓜子。她也坐下来抓一把磕。小台上的火炉正冒着热汽,赵言给小蕉倒了一杯。
什么呀?这么香。她问。
香吧?赵言得意,新采的菊。你也尝鲜。
七少爷呢?她的意思是给过七少爷吗?
赵言不说,只翘着腿,南瓜子很快见少。
蕉篱不知从哪冒出来,端起赵言的杯子先饮了一口,赵言瞪大了眼,一颗剥好的南瓜子都忘了吃,蕉篱就他的手舔进自己嘴里。
赵言把余水全泼了,提起火炉上的水又烫一遍杯子,才重新续上。这下,牢牢护在自己掌心。
小蕉把自己的杯子给蕉篱,蕉篱反倒不喝了,问她:你尾巴呢?都知道问小福子,小蕉匀一半南瓜子给弟弟,笑着说,刚才见他在塘里踩泥巴呢。
蕉篱看一眼赵言,见他一脸死皮相,又对着小蕉说,这孩子还是我来教。
小蕉点点头,要去叫小福子。蕉篱拉住,你就是沉不住气。七少爷现下没人照顾,你不如去看看。
哦,他想吃梨,你去看看挑几个好的。
赵言不满地开口:早上我拿了两个了。
你手臭,能一样吗?蕉篱打击赵言,还是让小蕉听他的去办。小蕉安慰赵言两句,提裙走了。
再过莲池,看见一边已经堆了不少莲菜,小泥猴却又不知野哪里去了。这别庄不小,够他野一阵的。蕉篱要管起来他来,肯定就拘束了。小蕉也就不多嘴,径直去取梨给程七送。
程七的脸色依旧白。没料到她这么悄没声息地进来,他都没来得及掩饰。
小蕉近前,还是闻到了一股说不清的味道。程七不想睁眼。小蕉就在屋里抹抹擦擦。程七觉得他的汗毛都跟着舒张了,因为屋里干净得连砖缝都尘土全无。
别擦了,程七还是败给了心。小蕉听见,停了手,想想又去洗了两遍,稍稍擦干。近前问他想要些什么?程七指指一旁的柜子,小蕉打开,见是他常用的香。
她按他的指意拿过一瓶,程七拧开,拉过她的手,挑一点,放掌心揉匀,轻轻给她抹手背手腕,指甲已经长好,这连日的奔波,她一丝娇气都未曾外露,他们怎么过,她就怎么过。他想疼她奈何环境有限。现在倒可以,他却病得起不来。
他微叹口气,还压在嗓子里,不敢吐出。小蕉收好瓶子放回柜子,要给他削梨。程七不让,小蕉听他气短,把垫子垫高。无意碰到他的后背,觉得他又瘦了。
我给你炖□□,加点参?小蕉想想问,蕉篱带他们从清风山上下来时,都没忘揣走一包山参。
程七什么也不想吃,有她守着,他现下就知足了。抵不过她的热情,还是让她给削了只梨子。别庄的梨子个大皮薄汁水多,不像清风山上的野梨,皮糙肉砂酸味大。
程七咬一口,皱下眉。小蕉以为酸,刚叉了一块想替他尝。被程七拿过。梨子不能分吃。他说。
难吃就换别的。小蕉不想勉强主子。可程七吃开了口,就不可能再让她吃。并不是梨子难吃,而是他心里装了太多事,身体的异样越来越频繁,靠这梨子遮盖。
不许动我的。他中间稍作休息。怕小蕉把梨碟儿拿走,轻声吩咐道。
小蕉答好,拿了一杯清茶让他漱口。程七轻摇头,刚才他嘴里一嘴腥咸。叫下蕉篱,想起一件事。他把小蕉派走。
赵言跟在蕉篱后面,不知何事,蕉篱也没撵他。小蕉前头磨蹭了一会,愣要把程七屋里归置好才去叫蕉篱。程七硬忍着她走才将一口喷出来。接着眩晕和心悸。蕉篱推开门,先愣了愣,接着脚步快速。程七歪在一边,气若游丝。蕉篱把赵言堵在门外,赵言骂了他一句。
小蕉把火炉和瓜碟子收回来,交给赵言。想起炖鸡,瞅赵言无聊,叫他一块去厨房。
小福子正在杀鸡,一身干净,不知谁给的衣服,瞧上去倍精神一个小孩儿。
你还会这活?赵言眼也亮了。
小福子提着已经耷拉了脑袋的鸡咧嘴笑。小蕉摸摸他的头,说一会做好吃的。这鸡是一刀毙命的,赵言想想客栈时,那鸡也大概全是他杀的,遂不觉得新奇,厨房里的师傅帮帮也换了,估计是新来的管事培植的新人,主子没意见,赵言也不好指点。看小蕉很快融入进去,她跟底层劳动人民通常能打成一片。现下她已经和小福子提大水壹往盆里浇热水准备拔鸡毛了。
赵言哦哦两声,溜了一圈看看菜色,觉得厨房无他甚用武之地,跟小蕉招呼一声又回去找他的正主了。
屋门被蕉篱打开了,赵言踏进步,听见七少爷正和往常一样在和蕉篱交代着什么。
他听一耳,觉得能进,就大步大声地请示了。七少爷换了衫子,已经不是早上那件了,赵言觉得奇怪,却不多问。
我去求师父,只听蕉篱说。
程七咳了两声,又挑起两片梨片吃了。
赵言跪过去,低头说,爷,有事就吩咐我吧。再不让他做事,他就失宠了。
这事,他也吃醋?蕉篱对着赵言,却是说给程七听。
不是好事,程七对着跪着的赵言说,没让他起身。
我受了点伤,要寻两味药,要冒风险。程七避着赵言一起一伏的风向说。
让我去做。赵言说。
蕉篱长长吐一口气,你能做,别人也能做,为何找你?
赵言急道,爷,赵言忠心。
愚忠。蕉篱不屑地讽他。
赵言纳闷:蕉篱最近和程七的确有事在隔着他,似乎怀疑他什么。可他有什么好怀疑的?他不就是在等他们的客栈里多吃了几只烧鸡,喝了几坛别人废弃的酒吗?
他想想不如交代了,谁知程七和蕉篱听完都齐声笑出来。蕉篱说程府风水不好,净养傻子。
赵言不想和蕉篱斗法,他估摸着程七的伤,试探着问,爷伤得重吗?可难受?是小的疏忽。程七让他起身,他又磕了个头,才直立。
蕉篱扔了个纸团,砸赵言怀里。赵言跳起来欲咬他,蕉篱说,宝贝在你怀里。赵言展开看看,不是药方,就一行字,写得七歪八扭。
又作弄我!他气极。蕉篱跳得比他高,跑得比他快。
回来,程七叫住。赵言听话。他没骗你。两天时间,要回来。
赵言跟小蕉借衣服香粉。
小蕉寻思他恶作剧,没把最好的给他。
这夜,蕉篱也出别庄,随在赵言身后,只是他脚程更快。随一段后,看几人跟上了赵言,他却拐向了别路。
这夜,小蕉守在程七床前。蕉篱说程七害了消渴症,要随时候着喝水。
这夜,有个小影子在梁上翻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