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DaturaStramonium
第六章事实证明,东京人真的很会埋藏感受。
白石不禁想起後辈的话:猜不透椎名前辈在想什麽——
的确,除了容易害臊不擅辞令以上两点显然易见,她整个人充满谜团,甚至她的名字、年级,都要从别人口中得知。
对「高岭之花」的事一无所知,这可严重阻碍了他解决问题。
追溯她绝无仅有的话语,她使用的是标准东京腔,
不过白石正处劣势,须步步为营,见招拆招,因此明知故问是必要的:「椎名同学是东京人吗?」
未语其辞,只现其态——颌首。
「下个月要和东京的高手比划。用毒方面,我们更胜一筹,但别忘记东京人远比我们擅长埋藏感情,大家还要小心。」
不愧是少年们的教练,无论心思、城府,都比他们深沈世故。
「嘛、先不谈这些,现在可是大吃特吃的时间。既然你们赢了,就请你们到便利店吃饭团吧!」惟独慷慨大方此点大有欠缺,明明他们是大赢家啊!
『…小器。』也许涉世越深者,才更吝啬自己拥有的。众人仿佛上辈子没吃过饭,以九秒九之速冲进了便利店。
只有他,被眼前年约十六岁的美少女吸引而却步,谁都没发现她的存在——明明是绝色美人,有如她手中的曼陀罗:漂亮明丽,却剧毒无比。
最重要的是,跟他们一样是用毒高手。
(虽说这种受伤方式非常新颖,但敬请诸位编辑保重身体!by白石藏之介)
「太好了!椎名前辈你终於回来了!追回欠书那边如何了?成功了吗?」迎面而来的是一位长相可爱的……男生,若非他穿着四天宝寺的男生制服,真教人怀疑他的性别:「诶?这不就是白石藏之介前辈吗?真帅气呢!」
「呀!既然前辈你回来了,我先走罗!」说罢,有若一溜烟在他俩眼前消失。前辈不在,便不停说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但有前辈在,就把所有事情交给别人。
椎名挑起左边眉骨上的细眉,恍如正向上天昭彰後辈的任意妄为,但对她来说,向苍天众神诉苦也无济於事,便领着白石返回工作岗位。
「请问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虽说是「被逼」之下过来图书馆,他仍会认真地听从委员的指示,且履行他需要的工作。
起初她「客气」地表示感谢,书架则告诉她「只有一米五多」的真相,站在椅上,难免令人不禁一赌裙下春光,白石好歹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还好他自制力强,又不缺风度,加上他不想再次被她误会:若被椎名当成变态的话……
「要不你把书递给我,我帮你放上去?」
「…麻烦了。」
其实阿修的用意很明显:要白石好好解决他和椎名的事,然後专心致志地称霸全国。其他部员之所以仍蒙在鼓里,并非他们过份迟钝,皆因他俩之间发生的事属於他们的私事;他深谙白石的个性,也尊重他的想法;另一方面,财前答应过他不泄露半句。
在没人得知实情下,他们只单纯地觉得「小金一定要赶快回来,否则白石会被突然出现的美人抢走」。此理解不完全错误,如果他们的问题一直拖延下去,对他们双方也不好,那麽「本来的白石」就真的「被这位美人抢走了」。
理智如他,容不下自己继续沈沦下去——不,她从未主动勾引或诱导他,他也未曾为其堕落,所以「沈沦」也说不准,只是单纯地「被她的神秘感吸引过去」而已。初次见面时,白石觉得她是位文静害羞、有点与别不同的女生,恍如一株藏身高岭处的花卉,本不会亦不可能发现的,却偶尔得知它暗藏剧毒,使热爱毒草的他有欲一探究竟——很明显,这是「吸引」不是「沈沦」。
回神过来,清秀的容颜重新聚焦;白石相信:要是不用言语把她留着,可能她会幻作思绪的蝴蝶,随着空气展翅高飞,消失:
「小金为椎名同学和其他图书委员带来困扰,很抱歉。」其实她从未报上名来,因此他说出「椎名同学」时,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略带讶异地往上看。
「啊,你的名字是财前告诉我的。」多亏财前,白石才知道部分有关椎名的事:「财前受你照顾了。」但求这位吐槽担当没有常常对她发炮,对方好歹是心思纤细的女生呢。
「还未自我介绍,我是……」
「…白石藏之介同学,对吗?」她竟主动开腔!
瞬即收起惊讶的神色,接过她高举的书本,报以柔和的微笑:「嗯,是的。」
——这是椎名替白石借书时看到的。其实她也曾听说不少女生提起白石的事,内容不外乎长得超帅、成绩很好,之类。惟独那事之前从未见识。
姑勿论点,就是看似人气很高的男生,但他本人却不太喜欢此事实,甚至显得有点抗拒,椎名也不是不理解的——或受群众景仰,赢尽目光;或遭千夫所指,任其嘲讽;无论孰前孰後,一旦成为众人的焦点都很难受。
『她的记忆力挺不错嘛……』不然怎会一眼便认出他便是「偷窥狂」。
图书委员的工作比他想的轻松,也许是她太过客气,不希望他做太辛苦的事来,因此归还的书本上架以後,椎名便邀他到图书委员的座位休息。
「话说财前有否对你说过很过分的话?」摇头,示意否定。他俩的话题围绕着财前,盛如部长和继任人的话题逐渐变为椎名。
「这就好了。」往上拉的嘴角当真很会勾起女孩子的注意,怪不得超多正值思春期的雌性生物都喜欢他。
无言以对,娇小女生只好报以浅笑——这有点牵强——难听点就是造作;这种造作,绝非女生遇到心仪的男生时,故意摆出的「纯真」笑脸。请试想像一位不擅交际的人在联谊会中,为了不失体面,便刻意挤出一个极其僵硬、不自然的笑意。
『真的不能少看修先生……虽然并非什麽大事,也不知他如何得知。不过白石同学很困扰吧?今天有部活,却被迫和我来图书馆值日……啊、上次的事还未道歉呢!』
——也许一切为时而晚,难道现在道歉还有用吗?再说,没能把话说好是你的问题而已,别人没义务和必要去体谅。
这把声音总是突然从脑海冒出,导致原是平滑的裙子下摆,被她的双手用力抓紧,形成黄蛇数条;黄蛇不停、不断地往上蔓延,誓要吞噬她肉身灵魂心神。
最後,在这静默中悄然而逝。
「大丈夫?」幸而白石心细如尘,留意到对方稍有异样,可少女不想他追问下去,那虚伪而压抑的笑靥,仍高高地悬挂起来,摇头,仿佛拒绝别人进入她的丰富的内心世界。
『笑容比之前的牵强呢……』简直就是拒人千里。
假如失去了呼吸和心跳,她顶多是个会摇头、点头和贬眼的洋娃娃:美丽但从不开口。难道不很难受吗?深知长此下去不是办法,他并非急功近利之人,仅有种「如不赶快处理他和椎名的事情,後果将会不堪设想」的预感。无奈东京人和大阪人差异之大,以谈话内容为首:前者绝不谈及私事,後者一般情况下无所不谈,椎名同学是位异常安静的女生,故欲展开双方会谈为一大难题。
白石不禁想起後辈的话:猜不透椎名前辈在想什麽——的确,除了容易害臊不擅辞令以上两点显然易见,她整个人充满谜团,甚至她的名字、年级,都要从别人口中得知。对「高岭之花」的事一无所知,这可严重阻碍了他解决问题。
追溯她绝无仅有的话语,她使用的是标准东京腔,不过白石正处劣势,须步步为营,见招拆招,因此明知故问是必要的:「椎名同学是东京人吗?」
未语其辞,只现其态——颌首,想必她觉得有点尴尬,便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图书,假装在阅读。
「你把书本弄转了。」尾音刚脱落,椎名连忙将书本转过来,又用它来掩盖殷红如苹果的脸,还好她没有像上几次样逃掉,气氛看似缓和了,他感觉机会来了,遂抓紧与她谈话的机会,这趟绝对不容有失!
心细如尘的她或许看穿阿修的意思,白石盯着印有「大江健三郎《火山》」的书皮,单刀直入说个清楚:「虽然不知道你怎麽想,但一连串的事都因我而起,令你感到困扰,是我不好,对不起。」
『怎麽又是这样的?尚未道歉却要别人不断向自己道歉……他、也太温柔了吧?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吧?』双手稍将掩着整张脸的书本往下移,露出清澈的美眸,打量他的脸颊。
「…没关系。」书本隔着嘴巴理应便她的声线变得更小,但他确实听见了。
终於等到她愿意「正视」自己的一天,他嘴角上扬的弧线更深了,向她抛出一道最令他费解的问题:「不过那时候,椎名同学想跟我说什麽?」
就算当面询问少女本人,他仍得不到任何回应,皆因她是很会转移话题——就要别人摸不着头脑,却又欲罢不能;惟站在「愿意面对问题」的立场,今天他的收获可大了,更额外得到她所说的话。
与其指她说的是句子,不如说是单词较贴切:「……独角仙……还好吗?」
目赌他自以为失去加百列而伤心欲绝(?)的都是图书委员,白石的指尖卷起一小撮微微上翘的发尾,继而补充自家的加百列仍健在,并感谢她的善心拯救,无奈那只加百列二号(?)仙游了。
「虽然真的很可惜,但这就是毒草。之前说过,千鸟草……」
安静的图书馆本来只有冷气和人的呼吸声,滔滔不绝的话语在咽喉蕴酿,蓄势待发,蓦地,豁然开朗的声音响起,成了这里的焦点——没错,一旦谈及毒草,他狭长的眼眸闪着天边最亮的星光,并打开名为潘朵拉的话匣子,江水从天而降,誓要淹没整个图书馆。还好他的声浪不大,不至於令人频频皱眉。
羞涩的少女专心地听着他的讲解,正因如此,更显白石的喋喋不休:从蓖麻到夹竹桃——由相思子至洋金花……当然,他不希望对方是「被逼」专心,因此他顿时敛起雀跃的心,询问对方是否对毒草不感兴趣。
她索性放下手中的图书,在文学海洋里一个跃身,转为踏足毒草森林中,探索另一个充满知识的世界。
「继续也可以。」椎名的声音很轻,内容短若毫厘,仿佛声带受不了长期而强烈的震动,才特意鲜少甚至不说话,而不是讨厌谁才故意不说话。如此一来,他松了口气:第一,她不讨厌毒草的话题,第二,他总算达到阿修的嘱咐。
「那麽我继续了喔!」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刚才她不是说过要他继续,现在又走开了,她果真是神秘主义者。根据以往她突然转身而去的原因,不是害羞而逃,就是替他找图书,按照逻辑以及刚才的情况,椎名应该没有害羞才是,找图书吗?
『藏之介,不要想多余的事,这件问题总算解决,接下来只有善後功夫。』尽管白石对她还有许多疑问,害死猫的心态留不得,只得永远抹杀自己的好奇心,让它永远葬於心底,只仅、只仅再度违背他的本愿,这明明不是什麽新鲜事。
他知道的,他知道要尽可能随心所欲,但现实是残酷的,最後仍要继续违背自己的内心:为了队伍和胜利,可以舍弃属於自己的打球风格,追求完美但无聊的网球,前辈们曾希望自己别执着陈旧的打法,在三年前的U-17好像找到了,惟球局上只有成败,并非他没自信,不过是好胜心和责任心更强而已……
『别想太多了。』特别多余的事。
「现在老实地等小金拿书回来就行。」擡头,头上的灯光摇摇欲坠,错觉?的确,是错觉,正如看人像画看得久,会觉得画中人盯着人看。
有时理智行事不代表完全正确,盲目地违背本心都是不理性,那熟悉的场景重现:将厚厚的书籍捧在怀里,缓慢而平稳的步伐响起,并逐步往白石的方向前迈,仿佛意图透过他的眼睛进入心坎。
「抱歉……久违。」真正想表达的部分惨遭省略,使白石心里的疑问与日俱增,快倾泻而出;并非自诩,一直以来,都是女生主动介绍自己的为人、有何爱好、对他的心意等,藉此希望得到他的注意。
「这是……」他双手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毒草大全?」更是禁止借阅的书目。她特意为我找的吗?
「谢谢,椎名同学。」他的笑容与谢意都是由衷的。但他搞不懂为何她要做到这个地步?时而温柔体贴,时而拒人千里,她到底在想什麽?他感觉就像躺在手术室,被无故解剖的动物,麻醉药稍为减退仍无法动弹,只得眼巴巴地瞧着戴着手术眼镜的女医生:解剖他的原因只有她本人才知道,至於白石知道的事只一样——小金刚回到家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