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寧碎】 — 【寧碎】(21)

凌零穗近日心情不错。每天生活作息固定、和莫浪澂之间的相处亦无隔阂,日子可谓平静顺遂。

坦白了彼此的关系以後,两人之间增了许多身体上的接触,即使没有做到最後一个步骤,不过偶尔的拥抱、亲吻则免不了,他们都很享受对方碰触的感觉。莫浪澂喜欢看凌零穗害羞脸红的模样,因此常有意无意逗弄着他,惹得他咬牙切齿又莫可奈何。

屏除掉这个劣根性,大体来说莫浪澂对他尚算温柔,虽然偶尔有些罗嗦、大惊小怪,管东管西,但各方面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连一些生活的小细节都考虑进去了,让他没有後顾之忧。

原以为宁静的日子终将持续下去,凌零穗开始认真考虑要和他商量去外头找份简单的工作,不过尚未向他传递这个想法之前的一天早晨、某人拜访他们家之後,似乎宣告这份难得的安逸即将划下句点,添了无可预测的变数。

没料到会有人来访,在门铃响起之际、凌零穗起初还没意识到那是什麽声音。

基本上莫浪澂自备钥匙,因此不可能按铃,其他人此刻应是上班时间,也不会造访,那麽是谁呢?

想起大家平日的提醒与警告,他先从铁门猫眼向外探视,最後才打开门──「小蒋,怎麽来了?」凌零穗记得这位是莫浪澂先前替他介绍过的院聘保全员蒋行云。

他没接到此人将造访的连络通知,因此推断并非莫浪澂授意要他前来。

「凌医师,莫院长要我来接你去医院一趟。」蒋行云用一贯毫无明显起伏的平板音调陈述,告知来意。

「莫院长?」不是莫浪澂?

他们好像都喊他「莫医师」,所以「莫院长」是……?

「莫医师的父亲,莫宇充院长。」看出他的疑惑,保全员解释。

凌零穗没有听出来对方下意识顿了一下,原先无波无澜的语气隐隐约约透着那麽一点……不以为然。

「院长……找我?」会有什麽事?

凌零穗完全不记得两人曾经接触过,莫浪澂亦无介绍到自己的父亲、即使对方似乎是医院里头身分地位最上位者。

保全员沉默着。

表情稍嫌微妙。

他只是奉命接人。

就算他丝毫不愿执行这项命令。

「凌医师,」凌零穗还在思考之期间,保全员开口了:「不管莫院长说什麽,」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闪过一丝无法捕捉的光芒、稍纵即逝,「都不要放在心上。」先替对方打预防针。

他难得多管闲事。

接着护送对方前往医院。

直到莫浪澂接获消息并有空档赶往医院时,众人已轮流被莫宇充洗脸过一回。

「究竟怎麽回事?」他气急败坏地追问,此时所有相关人物全聚集在他办公室内。

室内笼罩着一股低气压,连一向温文儒雅的谭昕、其表情亦颇为凝重,充斥着疲惫与无奈。

大家都在,除了凌零穗。

「谁可以跟我说明一下?」没有高低起伏的语调一问、锐利的视线横扫四周。

明了小老板脾气的人大概都晓得这是他盛怒前的徵兆,愈平静愈恐怖。

难捱的静默持续了一段时间,谭昕依然是最後那位被用眼神推举出来说明事态发展的代表。

「院长找我们过去谈话。」他、洪景飞、应可让和蒋行云,包括後来抵达的凌零穗,唯独少了莫浪澂。故意挑他另有行程且一时半刻无法赶回的时机,足见早有预谋。

而这些人的组合同样使人心照不宣、不言而喻。

「那家伙讲了什麽?」对父亲没有使用该有的称呼,莫浪澂冷冷地问。

「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太详细……」一旁的洪景飞小声嘀咕,惹来一记白眼。

那家伙随便讲一讲就可以把凌零穗搞到失踪,他总有权力了解这之间到底哪个环节出错吧!

莫浪澂觉得自己已经够冷静,还有心思在这里听他们陈述前因後果、而没直接杀到对方办公室要人。

「我有录音,你自己听吧。」谭昕从白袍口袋中拿出一支录音笔。

近几年来医疗环境的改变与谈话性质的工作内容使然,他养成自备录音笔之习惯,这次被院长召见前他已先按下录音键、将当时的对话内容一字不漏地收录下来。

莫浪澂铁青着脸按下播放键。

寒暄的内容省略,莫宇充一开始便直击重点、「我知道你们在帮那小子调查什麽。」经过岁月洗礼後更显睿智精明的眼神审视着被他找来的四个人。

洪景飞实在无法喜欢这个人,就算对方是这间医院的最高领导者也一样。

「话说、就算你们查出了结果,又能怎麽样?你们想改变什麽?」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掌交握伸直放在桌面上,整体看来闲适,气势却有不容置喙的凛然傲气。

众人互望一眼,没有人回答。

见状,莫宇充扯扯唇笑了下、然而笑意不达眼底,他伸手指着保全员:「你、去把那个人带过来。」

蒋行云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怎麽?被从保全课分割出来隶属行政管理部後,就只有那家伙管得动你吗?」似是不满他无动於衷的反应,莫宇充嘲讽道。

「……」身着保全员标准制服的蒋行云、帽缘遮掩下的那双眼睛眯了眯,一样没有太多起伏的语调答道:「哪个人?」人家有名有姓的……

「凌零穗!」岂不明白这小子的反抗,莫宇充咬牙迸出──一方面想到这些人毕竟仅能耍这种无关痛痒的手段抵抗,表情瞬间又缓了下来。

保全员离开後,剩下的人被轮番冷嘲热讽,其用词犀利锋锐,毫不留情。

「难不成你们跟那家伙一样都不正常了,如此掩饰一个人,有什麽好处?」

任由莫宇充谩骂,原本没有人反驳,直到此刻、趁他停顿之际,谭昕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院长觉得我们查出了什麽结果、会造成哪些影响吗?」

「你什麽意思?」

瞪着谭昕,对方无所畏惧地回视。

此时保全员回来了,如同指示、带回来凌零穗。

途中加入的他不清楚状况发展,不过敏感地察觉到四周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沉重氛围,让人不太舒服。

即便如此,他仍一一向在场所有人点头致意,最後目光停留在室内唯一坐着的中年人身上。

除去其他已然认识的面孔,这位应属蒋行云口中的「莫院长」了──就算不用删去法过滤,凌零穗依然一眼便可轻易判断出谁是莫浪澂的父亲。

那张相似的五官姑且不论,莫宇充本人又较莫浪澂具备了更高一层的气势与骄傲,在岁月与历练的包装下、自信和自负相互融合,巧妙化成一股特殊的气质和魄力,即使站在人群中亦会脱颖而出、傲视群雄,甭论那年轻之际应是帅气迷人的脸庞、经过时间洗礼,更别有一番独特味道。整体看来就是集所有优越条件於一身、被造物者眷顾的人类之一。

虎父无犬子,反之,从莫浪澂身上也看得出其父亲的影子。

凌零穗有些惊讶他们两人如此相似,但仔细观察後透出些许差异。

说不太上来,纯粹一种直觉……他不太喜欢莫宇充看人的眼神,和莫浪澂凌厉中带着温度的眸光不同,此位莫院长的视线里除了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反之还隐隐藏着算计。

在对方的凝视下,凌零穗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他愣了愣,迟疑片刻後才惊觉自己尚未打招呼,於礼数上说不过去,正欲开口之际莫宇充倒先一步讲话了,略过客套的招呼用词、毫不留情地开炮:「我不管你们先前怎麽样、有哪些见不得人的关系,那家伙又痴迷你,」神情中净是赤裸的鄙视与不苟同,「但既然你都不记得了,也该放手了吧?一直赖着对双方来说都没有好处。」

这个人……在说什麽?凌零穗脸色霎时刷白,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院长──」听不下去的应可让欲打断那残忍的话语。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不过一名小小的住院医师。利眼一扫,直接断了他的後话。

「为了你,那家伙还大动所有值班医师的班表、造成很多人的困扰,我可不希望他再执迷不悟下去。」

「我、不太懂你在说什麽……」凌零穗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语言好难理解──他知道此人是莫浪澂的父亲,从其言词里可窥测出他似乎不赞成他们的关系、无论过去或现在,但……为什麽他觉得自己所捕捉到的讯息、犹如在责怪自己硬去缠着莫浪澂似的。

「说白一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没有存在的必要。」莫宇充的座右铭,即使身在以救人为宗旨的医疗界亦然。

「这阵子医院因为你的缘故变得乌烟瘴气,从报告开始、杨教授也来说你不尊重他,差点剽窃他的研究结果,还有先前建言一些没有用的药物使用在病人身上,」如数家珍般道出罪行:「那家伙若不是听了你的『建议』,怎麽会如此不分是非,引进来路不明的药品。」上下打量眼前这名斯文秀气的男子一眼,「我是不懂男人的身体有什麽好,要胸没胸、要肉没肉,还违反正常生理功能……」故意停在极具暗示性字眼的语句上,看着他脸上青红交错。

凌零穗觉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一句句的指控却如雷贯耳冲进脑门,轰得他脑袋隆隆作响、一阵晕眩。

他抬起手摀住耳朵,神情迷茫。

先前、在哪里?好像有人这麽讲过……一样的话……?

脑中闪过许多无法具体捕捉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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