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听从谭昕的建议,估计他不知何时才会得知原来他晚上都这麽度过。
这人、明明害怕不安,却依旧倔强地不肯吐露。
抱着凌零穗,感受着那令他想念且迷恋的体温,安抚怀中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躯,任他发泄、低声啜泣,直到许久、感觉对方缓和下来後,他才不舍地松开手。
「每天晚上都这样?」轻拭去其颊旁残留的泪水。
「……几乎。」他没有隐瞒。
凌零穗意外自己竟然在他面前可以毫不掩饰地宣泄情绪,一方面觉得有些难为情、一方面却因此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注意到莫浪澂亲昵的举动,除了困惑外,并不特别排斥──没察觉这已然超过成年男子一般的友好尺度。
「是……想起什麽?」凝视着他,试探地问。
凌零穗摇摇头。
「只是作了一些梦……」异常真实的梦。
「梦?」什麽梦会让他无法入睡、夜夜纠缠?「怎样的梦?」
面对那道炽热、真挚的视线,凌零穗不知该从何说起。
交织着各种情境的梦──研究报告、跟不知名的人争吵、旁人冷漠的反应以及站在十字路口的徘徊,交错着旁徨与悔恨的自己,排山倒海袭来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每次都产生叫人窒息的各式冲击。
好像有什麽该记起来、偏偏绞尽脑汁亦想不起来,那种感觉往往使他倍感无助和痛苦。
「……很多,很乱……」他也说不清楚。
莫浪澂看见他眼里的一丝混乱,明白他并非特意要隐藏什麽,而是真的无法妥善处理紊乱的梦境思绪。
「没关系,你慢慢说。」反正都睡不着了,他们有的是时间,「我会在这里陪你。」
莫浪澂让他重新躺下、替他盖好被子,接着随性地席地而坐,一副准备奉陪到底的模样。
倘若诚如谭昕的假设、凌零穗的记忆无法恢复,扪心自问,他亦不想放手。
他无法想像这个人彻底远离自己的世界之後的景像。
因此他决定遵照那位心理医师的建议,重新制造属於他们的回忆。
即使必须花费诸多时间,也要一点一滴地让彼此再度融入对方的生命当中。
莫浪澂轻轻爬梳着凌零穗因躺平而摊散在枕头上的柔顺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
自然不过的态度使得凌零穗无法开口去提醒他、这样的举动很……暧昧,超脱了友谊的范围。
而他依然不讨厌他的行为,甚至觉得很舒服,微微的睡意逐渐笼罩。
然後在半睡半醒间,他断断续续形容了近日来始终缠绕着自己的梦境,就算叙述得很凌乱杂散,他知道莫浪澂聆听着。
「那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是否为他所遗失的记忆片段?
凌零穗不只一次如此怀疑,又不知该找谁求证。
莫浪澂没有正面回答他。
「明天开始,不用去医院了。」他说。
「咦?」可以吗?
突然不去,不会造成别人的困扰吗──他清楚那些愿意配合他的人,全是莫浪澂居中协调的结果,若非看在此人的面子上,他们根本没有义务要承受这种荒谬的情况。
虽然依现况来说,他出现於工作职场才是在制造他人的麻烦。
「带你去找回忆。」莫浪澂轻笑,「我们的。」有点戏谑的味道。
凌零穗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红了脸庞。
为什麽要强调呢?
感觉上他今晚的言行举止都让人猜不透,而且……那个笑容好犯规。
刚开始只觉得这人长得很好看,五官凑在一起很端正,可谓帅气性格,不过先前常绷着一张脸、搭上那凛冽的气质,感觉似乎不好接近,没想到笑起来颇为迷人……就算身为男性的他看了也不禁怦然心动。
「要去哪里找?」下意识拉了拉被子遮去下半边脸,担心泄漏了自己微感悸动的心情、怕他听见心脏强力鼓动的声音。他从被子中闷闷地问,偷偷希望对方不要再做出什麽让人害羞的举动了。
「回学校。」他们最初相识的地方,最原始的起点。
他的反应全数让莫浪澂看在眼里,他不点破凌零穗的羞窘、但也不刻意解释自己蓄意的行径,手中的动作缓慢持续着,趁着夜色的点缀放纵着这久违的亲昵接触。
「睡吧,我等你睡着再离开。」他承诺。
如同先前对此人许下的诺言,言出必行。
凌零穗点了点头,放心地阖上双眼。
察觉到莫浪澂放缓力道、意识消失前甚至停止抚摸的动作,不过他知道对方并没有离开,而是像他自己所说的、会陪伴着他。
有了这个保证,凌零穗安心地睡了,直到再度张开眼睛之际发现、始终纠缠着他不放的梦境没有再持续紧迫追逐了。
他明白这是谁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