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彼岸花 — 第十五話:仙戀•孽緣(下)

天庭神殿。

玉帝端坐在天庭正方,俯视着跪在地面上的两人。他身穿金黄龙袍,头顶冕琉冠,足蹬云靴,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们两个。

「你俩可否知罪?」玉帝不怒而威地开口问道。

两人皆知,仙人不该相恋。要是相恋被发现了,注定难逃一劫。这就是他们的仙劫。他们不知如何开口解说。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不知哪个仙人不知死活,还给他们两个落井下石,在旁煽风点火。

玉帝不怒,冷静开口道:「曼陀罗,你乃一介神花。本该无心,为何还会恋上董子郎?」

曼陀罗抬起头来,看着玉帝许久,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曼陀罗是天上一朵白花,本该无心,因修炼有道,得道成仙,化成花仙。

玉帝见她不回应自己的问话,转向董子郎。

「董卿家,你该当何罪!身为天将怎能爱上花仙?」玉帝责罚道。

董子郎可是玉帝最爱的神将之一,然而他却犯下这种愚昧的错误,还被发现。要是他私下来寻他,让他赐婚,那麽他和曼陀罗也许就不会有如此下场了。如今,玉帝即使想要徇私包庇也不能。

董子郎自知理亏,无法辩解。

是的,他不该爱上曼陀罗,他不该不断地去找她。要是没有恋上她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然而没有如果,没有不该。一切早已注定。

玉帝不禁摇头叹息。他必须损兵折将,秉公办理才不会招人话柄。他忍痛责罚道:「两人犯下天条,传朕口谕,董子郎打入凡间轮回千年,终身不能回返天界。而曼陀罗在贬下地狱成为狱界之花。」

语毕,两人被拖走。那群仙人个个想在看他们之间的笑话,没人敢出来求情。个个冷血至极。

花仙曼陀罗,听闻这样的审判後,她的心疼得整个裂开。口吐鲜血,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裙,成为血腥斑斑,看得众人惊惶不已。

曼陀罗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笑言道:「为何我无心也能相爱,而你们有心却那麽的冷血!」

曼陀罗说得一点也没错,仙人得到成仙却要舍去恻隐之心,爱恋之心。这种仙人为何还要眷恋。要是真的要成为那中无情、无欲的冷血家伙,这仙籍她宁可不要。

在场的仙人们震怒了。他们怎麽也没有料想到堂堂一介天神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花仙给说冷血,被一个花仙说无情。

不等候玉帝口谕,一个怒气匆匆的仙人便从卿家队伍里径自走出,一把把花仙给拖走了。

曼陀罗笑了。可那笑在董子郎的眼里看来却是那麽的苦涩。

无能。

他不该让那仙人把他心爱的曼陀罗拖走。

曼陀罗一边被拖走,一边口吐鲜血,鲜血把整件白衣裳染红。红得耀眼,红得滴血。地面上还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董子郎不顾一切,挣脱了玉帝的压迫术法,直奔向曼陀罗那。他要阻止。他不想失去她,即使保住了仙籍,没了她,他活在这冰冷的天界里又有何用?

为了挣脱玉帝的束缚,他变得遍体鳞伤。身上的盔甲一块一块落下,身上出现千百条口子,每道口子都在溢血。

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变成点点红花,绽放着。

董子郎看着不断吐血的曼陀罗,心如刀割,在那瞬间他的心也碎了,碎满地,变得残败不堪。

仙人们震怒,拂袖离去,根本不想看他们两个在神殿上上演的苦情戏码。

曼陀罗快被拖出神殿之际,董子郎使劲全力扑向那个把她拖走的仙人身上。仙人没预料到他会这麽一击,他被董子郎撞倒了。整个撞到地板上,晕了过去。

曼陀罗口吐鲜血。董子郎欲用他仅存的仙法救她的时候被她阻止了。

她微微开口,「别……我……已经无法……守在你身边了……」她说得很辛苦。语毕,她口吐鲜血,血已经不再鲜红,转而黑红色。

董子郎抱住她,用手揩掉沾染在她嘴边的血迹,泪眼朦胧,哽咽道:「不,我连这点也办不到……我、真无能……」

眼泪早已决堤。

曼陀罗伸手缓缓抚上他的脸。手上沾染了猩红的血迹,「你……一直都是最棒的……在我心中……」

即使她现在已经没了心,在她眼中,他依然是完美无瑕的。不管他变成怎样,谁也无法取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

是独一无二的。

她……

是完美无瑕的。

抓着她纤细的手腕,晶莹的眼泪滴落,打湿了衣襟。曼陀罗触及他滑落的泪珠。泪混合着她手上的血,形成一条小小的小溪。她浅浅一笑,自眼角处流下一行眼泪。

那是她身为花仙的最後一滴眼泪。

流尽以後,她全身浴血。白色的广袖留仙裙一点一点染上血红的颜色。

她……

为他坠落成地狱之花……

红得妖媚,红得邪门。犹如身上的血全数流尽。脸上的血迹已经褪去了,恢复成原来白净的脸蛋。描绘在额际上的红色细花边的更为娇艳,更为殷红,彷佛只要轻轻一触便会滴出血来。

而她的神识变了。

董子郎看着她,不再熟悉,她变得如此陌生。

她把灵力聚集在掌心,一掌击在抱住她的董子郎的胸膛上。

董子郎看着突然巨变的曼陀罗不解,没能反应过来,已经被她一掌击飞了。

既然他们两人相爱无法得到祝福,那麽她要血洗天界,使天界生生世世永远记住她花仙曼陀罗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被掌心击中後,董子郎撞向背後的柱子,滚落在地面上。没多久,他便口吐鲜血,把光滑的地面给染红。

曼陀罗,不、现在她不叫曼陀罗了。

她是曼珠沙华。

妖媚的眼神瞪着坐在天庭上方的玉帝,一点也不畏惧的开口道:「玉帝,你们口口声声的天条,天规究竟有何用意?」

曼珠沙华的提问让众人无法立即回应。他们是一群只会依照条规行事的人。他们根本不懂什麽叫爱,什麽叫情。

在这一刻,她懂了,为何世人会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因为仙人无法相爱,无法相依,他们的心是冰冷的,是无情的。要是动情只会换得像他们般的如此下场。

为了一个情字,折断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的修为。

为了一个痴字,斩断自己的仙籍。

为了一个爱字,断送自己的仙缘。

为了一个恋字,了断自我前程。

为何他们之间的爱要如此艰辛?

要是不能相爱,为何当初要相见?

要是不能相依,为何当初要相识?

不相依,不相识,就不会出现这麽多的痛苦。

爱恨终究离不开离别二字。

泪,再次落下。

可这是她最後一滴泪,泪流尽以後,她只看见一片红。红得刺眼,红得心疼。

她,疯了。

头疼欲裂,胸口处像被火缠身似的,熊熊地燃起了。把她的心烧得一点也不剩。

染红的眼睛,她见人就抓,尖叫、血溅一地,天界顿时成为炼狱。

坐在大殿之上的玉帝怎麽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卿家们被花仙所伤呢?

玉帝一挥手,祗有千年修为的曼珠沙华哪里是玉帝的对手。她不堪一击,直接後背撞向神殿上的柱子,滚落在地上。

「胡闹!真是胡闹!曼陀罗,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啊——」玉帝大声叱喝,神殿里立即回荡着他的浑厚声音。玉帝震怒,料谁都会害怕。

吐掉口中的鲜血,她擦了沾染在唇边的血迹,勾起了一抹冷笑,「真是个好问题啊!」

她站起来,面对玉帝,大声喊道:「而我不再是曼陀罗,我是曼珠沙华!」

「曼陀罗,天界是朕的,你休得胡来!」玉帝怒嗔道。

有点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才站稳,她冷哼一声道:「曼珠沙华早已不是天界的人,何以惧怕你?为何我还要依循你定下的仙规?为何我不能依循我自己的心?」

她要的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与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罢了。为何会那麽的艰难?

究竟爱是什麽?玉帝确实不懂,他所要的东西都是垂手可得,信手拣来。他怎麽会懂得这些世俗之事,渴望凡尘间的情爱呢?

玉帝愠(yun)怒,从没一人像她那般对他说话,这种行为简直是放肆。

「放肆!别以为朕把你贬下了狱界就可以为所欲为,口无遮拦!」因为迁怒的关系,神殿外天色剧变,风起云涌,眨眼间,雷电交加。玉帝迁怒非同小可,众卿家闻风丧胆,个个立即逃跑。

他们皆知莫要得罪玉帝,否则会遭受到怎麽样的责罚……

他们心照不宣,就这有这个傻丫头跟玉帝较劲,简直是自讨苦吃。

须臾,神殿里仅剩三人。

玉帝、董子郎与曼珠沙华。

董子郎趴在地上,全身乏力,被曼珠沙华掌击後,肝胆俱裂。他已经无力去阻止她跟玉帝争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被玉帝用雷电击打。雷电打落在曼珠沙华的身上,泛出丝丝火花。

被雷电击中的曼珠沙华被抛到空中,拉出一个弧度,才坠地,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响。

「放弃对抗,对谁都好。」玉帝冷冷说道。说完,出手一挥,另一道雷电击下。

这次,曼珠沙华闪开了。被雷电击中的地方出现了焦黑一块,冒出细小黑烟。

曼珠沙华爬起来,撕掉被雷电击中而烧毁的衣袖。衣袖下白皙的肌肤不知何时出现了赤红的图腾,图腾爬满她的手臂。

难道这就是她舍弃花仙後的图阵?

董子郎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觉得很累。他无力对抗,为何在玉帝面前他显得如此薄弱,为何在曼珠沙华面前如此不堪?

曼珠沙华已经不愿再让董子郎继续看着自己饱受玉帝的折磨与摧残,悄悄地把所剩无几的灵力聚集起来,凝聚在掌心之中。

殿外早已雷电交加,玉帝怒不可言。其实曼珠沙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玉帝的气场正在压迫她,她觉得十分吃力。可她不想再让董子郎看见她这麽痛苦的一幕,她想把他先送下凡,那麽就算死了,他也不会看见那一幕。

「不要!我曼珠沙华从来不识放弃二字!」

腾出右掌,把凝聚在掌心的灵力打在董子郎的身上。

趴在地面上的董子郎马上被打飞了,灵力预算的刚刚好。他被打入通往凡间的秘道中。

董子郎万万没有料到曼珠沙华竟然会对他这麽做。

他瞪大了眼睛,往下坠落。

「啊——」

声音慢慢从大变小。

最後,消失在天界。

董子郎消失後,大殿内变得一片安静。玉帝也被曼珠沙华的举动给吓傻了,愣了好一会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勾起一抹微笑,「你真是有趣!你这麽做无非是不想让他看见你在这里饱受朕的折磨,看见你继续受苦吧!」

玉帝一语道破曼珠沙华的用意。

「真是情深啊!看了就让人感动落泪。」

「你说的没错。我自知斗不过你,但我不想他看见之後的我。」曼珠沙华直接地跟玉帝道明。

玉帝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冷笑,像在看好戏般的开口道:「朕不想跟你继续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你下去吧!」

出手一挥,红色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最後,神殿内就剩下玉帝一人。

「现在耳根终於清静了。」玉帝叹了一口气。

那抹身影往下坠落。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闭眼之前,最後映入她眼帘的五彩天穹。

晶莹的泪珠往上升起。

至此之後,天界再无白色神花,而狱界却多了一朵红的似火的红花,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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