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蔓看着跑上楼梯的纪桉,心情很是愉悦,她裙摆微晃,蹦蹦跳跳地踩上楼梯,目光紧紧追随着那片白色衣角。
“是个小呆子,”她轻哧出声,“还是个长得挺帅的小呆子。”
有了这个同班的小呆子,她在华高的日子自然不会无聊。
她勾唇,上挑的眼角漾出一尾新奇,随即追上。
*
纪桉当然没有带季蔓回班,他虽然反应有些慢,但脑回路还是清楚的。
他敲了敲新班主任尹鸣办公室的门,将季蔓带到。
高一期末才刚刚分了文理科,纪桉以理科第八的成绩分到了实验班,前六个班级是文科实验班和普通班,理科的实验班自然是从七班开始。
七班的师资比其他实验班和普通班还要再好一些,尹鸣已经做了七八年的班主任,去年他带的实验班高考成绩最好,上一本线的人数几乎快超过了实验班,今年才被学校提拔,当上了七班的班主任。
此时他正纠结地看着花名册——因为今年学校破格收录了一位艺术特长生,并且将这位学生放在了七班,还不让申请调动。
他烦恼地咂嘴,关系户就是不一样啊。
好巧不巧,他刚还烦恼着拖班级平均分后腿的插班生,纪桉就带着她出现了。
他仔细一瞧,小姑娘穿着的短裙就已经一路吸引了不少视线,再看这张脸——典型的“锦才脸”,爱打扮爱惹事就是不爱学习。
他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老师好。”季蔓跳了出来,笑出一口白牙。
尹鸣再一看,纪桉和季蔓站在一起,刚准备问这俩人是怎么一起出现的,季蔓就抢先回答,“赵老师让纪同学带我来的,我不认识路。”
尹鸣高一的时候就教过纪桉,自然认识。
听闻解释,他了然,点点头,“纪桉你先回班,季蔓留在这,早自习开始了再进去和同学进行一下自我介绍。”
过了两秒,纪桉出声,“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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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新组的班级,但同学之间在高一都或多或少打过照面,不少还是像纪桉这样从华高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早自习还没开始前,教室里乱哄哄一片。
即便是考试成绩最优秀的学生,在熟悉新班级时还是有些躁动。
纪桉刚一进门,原本聒噪的班级忽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愣愣地望着他,没有被老师安排过座位,所有人都是随意坐的,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个角落。
幸好这场诡异的安静只持续了两三秒,正处在角落顾小飞一招手,大声喊道,“纪桉,你也在这个班啊!”
像是说了句废话,纪桉常年占据年级前十,分到七班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啊!
只是一瞬,班级又像炸开了的锅,继续吵闹起来。
“纪桉,坐这!”顾小飞兴奋地挥手,拍了拍他身旁的桌子,示意纪桉过去。
他顿了两秒,抬腿,一一经过不动声色打量他的男生女生,走到最后一排,落座。
“嘿嘿,没想到咱俩还在一个班。”
顾小飞傻楞楞地朝纪桉笑,因为照顾小飞的成绩原本是进不了实验班的,但他期末考发挥超常,从年级五十直飞冲天排到了年级第五,均衡了前几次的排名,以吊车尾的成绩进入了高二七班,他对此很是侥幸,看到原先就一个班的纪桉,在这一片学霸中很有安全感,叽叽喳喳地对纪桉说起话来。
好在他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纪桉只要保持一定频率点头,再嗯两声就行,不用怎么往心里去。
*
没过多久,班级人数到齐,上课铃打响,可能是因为开学第一天,同学们并没有因此降低音量,反正今天的早自习也是各科老师的自我介绍,大家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所以尹鸣一进班,看到的便是这幅乱哄哄的场景。
他把花名册和备课笔记卷成一个卷筒,在讲台上梆梆敲了两下,一脸严肃,“吵什么吵!开学第一天就这种态度?”
他厉声一喝,刚刚还气焰正旺的小鸡崽们统统都偃旗息鼓,低着脑袋不作声了。
尹鸣看自己还算是有震慑力,面对着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学生们,缓了脸色,切入正题,“咳咳…这个…今天,我们班来了位新的转学生,学舞蹈的,艺术特长生,底子和大家可能不太一样。但是,都是同学,相逢即是缘分啊…大家好好相处,相互帮助……”
他公式化地扯了一大段,同学们百无聊赖地听着,纪桉坐在座位上,半低着头,焦糖色的双眼隐匿在镜片之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么,我们欢迎新同学,鼓掌!”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特长生学的是舞蹈,步伐轻盈,长发散落在肩,清爽飘逸,粉色格子裙温柔地贴合着她的大腿,活力四射。她在讲台上站定,台下立刻发出不少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只见季蔓狐狸眼一弯,贝齿微露,大方说道,“大家好,我叫季蔓。季节的季,藤蔓的蔓。”
“我靠,这个转学生真…”顾小飞看了一眼,整个人向后仰,差点栽倒在地上。他扳住桌角挽回平衡,拿手肘戳了戳纪桉,压低了声音,整个人却异常兴奋,“漂亮!”
*
新来的高二转学生长得超级漂亮这个消息很快在学生之间传了开来。本就因为分班而对班级充满新奇感的学生下了课便冲出教室,走廊外人来人往,只要经过七班,总要往窗户看一眼,想要一睹季蔓真容。
季蔓的座位也在最后一排,和纪桉隔了一个过道。
她装模作样地从书包里拿出笔记和新领的课本,黑笔在指尖打了个漂亮的旋儿,侧过脑袋,对在窗口好奇张望的同学们报以微笑,欣然接受所有人的打量。
她目光微斜,眼波荡漾,落在了纪桉一本正经的侧脸上。
少年剃了一个特别乖巧的学生头,刘海松松地盖在额头,鼻梁挺翘,棱角分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镜片太厚,眼镜搭在山根处,摇摇欲坠。
她正想要开口搭话,却听见桌面上传来一声不轻不响的撞击,一阵柔软落在她手臂,虽然不痛,可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回头,见一身原本叠好的校服散在桌子上。
旁边凳子被拉开,一个扎着马尾,同样戴眼镜的女生落了座,“你的校服。”
不冷不热地开口。
季蔓抬了眼皮,打量了一下她的新同桌,便知道两个人是天生的气场不合。
这样别扭的女生季蔓见惯了,也没和她多计较,撇了撇嘴,把校服收进桌肚。
转过身,准备继续自己未完的事业。
“老师让你现在换上。”左耳又传来同桌不耐烦的催促,季蔓还没来得及应答,又听见对方小声嘀咕了一句,“裙子这么短也不知道穿给谁看。”
没有谁能对突如其来的敌意还保持微笑。
季蔓啧了一声,回头再看女生,狐狸眼中便多了丝怒气。
她眼神在同桌的课本上扫了一遍,黄彦雯。
她嘴角含了抹冷笑,右手把落在肩上的发丝向后撩了一下,轻哂,“当然是穿给帅哥看的,难道还穿给你看啊?”
这种好学生做派季蔓从小到大见多了,以为自己三观端正就对别人指手画脚,她实在厌烦。
黄彦雯侧过脸,面对季蔓挑衅的表情,倏忽握紧了手中的水笔,怒目而视,过了几秒,便从嘴中慢慢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让前排的人听到。
“砰——”
高二七班后面传来一阵巨响,震的所有人都向后看。
只见季蔓当即撂了椅子,狠狠砸在地上,一只手按在桌面上,眯着眼,俯身逼近黄彦雯,沉着声问,“你再说一遍?”
黄彦雯压根没想到季蔓会有这么偏激的反应,一瞬间惨白了脸色,愣在原地动也不是,逃也不是。
高二七班的同学显然也没料到,这才刚上了几节课,漂亮转学生就发了飙,表情竟然如此狠戾。
班主任们都去开会,办公室里没人。
因为女生吵架,男生似乎不好参与;而七班都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们更没应对过这种场面,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教室里有种诡异的安静。
“道歉。”
黄彦雯被季蔓的气势吓到了,颤颤巍巍,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看上去就像是季蔓在欺负黄彦雯似的。
班级里已经传起了窸窸窣窣的碎言,断断续续地在班级各个角落散了开来。
“我说叫你道歉。”季蔓置若罔闻,只提高了嗓门,见黄彦雯还不作声,她拿着校服的手越攥越紧。
这时,刚被任命为班长的毛睿突然站了出来,鼓起勇气打哈哈,“那个…季蔓同学。我相信黄彦雯肯定也不是有心的,她…她不应该这么做,但是开学第一天,我们就和平相处,和平相处。哈哈。”
季蔓睨了他一眼,压根没想要搭理。
毛睿苦了脸,向四周望了望,看到这其中最为淡定,正在预习教材的纪桉,心一横,指着纪桉说,“季蔓同学,你刚来,肯定还没逛过校园吧?要不让纪桉同学带你逛逛?”
“……”季蔓转头,见原本安安静静地纪桉,愣了两秒,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随后慢吞吞地合上笔盖,站了起来,看向季蔓,然后点点头。
“…老师说过,要带你逛校园。”
阳光从班级后门倾泻而下,纪桉背光站着,落了一身璀璨,宛若罩着一层温柔星光。他语调平缓,仿佛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矛盾震惊,只是淡淡说着。
季蔓对上他那双淡褐色的眼,原本紧抓着校服的手慢慢卸了力道。
“走吧。”
过了两秒,纪桉以为她没反应过来,又加了一句。
清风过境,季蔓的怒火不知怎么就如雪水般消融。她回头,深深看了眼还在瑟瑟发抖的黄彦雯,明白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抓了书包,随纪桉出了教室。
顾小飞坐在最旁边,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出乎意料的剧情发展。
即便是多年以后顾小飞仍是记得这个场景,阳光正好,天朗气清,少女跟在少年身后,在熙攘的走廊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再也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