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休妻,好嗎? — 第三十六章:故人故鄉

乌来位於丹青城西方,是一个外邦部落,担不起一国之称,此处因铁矿富足,数百年来已成了铸造武器的鳌头,乌来人民多数纯朴,一首乐曲便可引得路上陌生人一同高歌热舞,他们没有中原那麽多礼教规束,活得自在潇洒。

然而既然乌来拥有铁矿,若无一番秩序定会引起资源争夺,乌来没有皇帝大臣,取而代之的是一帮绿林中人,他们在乌来紮根多年,几乎等同乌来的中枢朝廷,他们有自己一套规矩,乌来人民也仰仗他们维持公道,因此乌来虽无国家之名,却是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城邦。

游雅歌与采花贼随着商队进入乌来,随後谢过商队的救命照顾之情後,二人便与商队分道扬镳,临行前,商队的老大爷还送了一些银两给身无分文的他们,毕竟他们意外落崖,身上的行头早就丢个一乾二净。

游雅歌虽已恢复意识,身体却依然虚弱,当务之急是带她治病,她身边的人无论是卫或起、赫连缭,皆是惹不得的人物,采花贼一路上就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给自己招来祸事。

一到乌来,采花贼立刻戴上面罩,时不时观望四周、随时戒备。

「你在乌来有仇人吗?」游雅歌体力不支,采花贼只好背着她走。

「姓卫的瞒着上头救了你,我算是帮凶,万一被熟人遇到不好交代我怎麽突然回了乌来还带着一个女人,还是躲着安全。」

「你和卫大哥到底是什麽关系?」

「他在明、我在暗,干的都是一样的事,我就是他的影子、替他干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

「那你为什麽帮他救我?你不该听上头的话杀了我这个知道卫大哥秘密的人吗?」

「你要是死了,他一定会大受打击、影响他执行任务,倒楣的还不是我得替他善後,反正如果上头发现你没死,追究起来我也可以推说不知道,只要我自己没事,其它的我才不管。」采花贼嘴上都是为自己着想,可游雅歌却听出一丝善意,他若真想明哲保身有太多其它选择,可他却偏偏选了最累人的一条路。

「你这人虽然下流,倒也不算坏到哪儿去。」游雅歌并不是太了解采花贼的为人,但她了解卫或起,既然卫或起肯将他留在身边,此人绝对有他好的地方,否则卫或起早就将他做掉了。

「我下流?我告诉你天下每个男人都是下流的,包括姓卫的和你的前夫。」

「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们跟你不一样,他们才不会轻薄女子、强迫女子。」

「是没对你而已吧,你确定他们在外面没欺负过别人家姑娘?」

「……。」经采花贼一提醒,游雅歌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清楚他二人在外头究竟在忙什麽?他们能有今日势力,背後大概少不了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们二人的装扮一看便是外地来的,为了掩人耳目,采花贼先找了家铺子换了身上衣服,乌来的服饰与中原的秀气儒雅大相迳庭,大肆使用黑色与红色,袖长、群长都要短上几分,领口也宽松许多,配件方面,乌来人喜用金属饰品,尤其是手环、脚环,无论男女老少身上几乎都见得到,可惜采花贼手头紧,能置办好衣服已是尽力,无能再负担其它物件。

游雅歌在店家内室换好衣物、朝着外头喊:「采花贼,我换好了,来背我。」

采花贼鼓着脸、不满地走进内室,「采花贼、采花贼,我要是被路人打死看谁还能带你回中原。」方才在外头,掌柜一听采花贼脸色立刻大变、一脸鄙视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没羞耻心,再说你也确实是采花贼呀。」

「你要是想平安离开乌来,嘴巴就紧点,别招人耳目。」

「那我怎麽叫你?你名字呢?」

「我的名字在乌来也不能喊,让熟人听见不好处理。」

「真麻烦,那我就叫你小花算了,反正你是采花贼,名字衬你。」游雅歌灵机一动给他取了个新名字。

「我堂堂三尺男儿,叫我小花!不行、不行,换一个。」

「罗嗦,那老花行了吧?」

「不行,这麽多字为什麽偏偏就一定要花?我不要叫花。」

「吵死了,叫你名字的人是我,怎麽叫我决定。」游雅歌的头部一直隐隐痛着,采花贼的抱怨让她感到焦躁。

「脾气这麽大,我的名字我还不能有点意见吗?」采花贼摸摸鼻子、委屈巴巴。

「小花、老花,选一个。」

「那还是小花吧。」小花终於妥协,他背起游雅歌,说道:「我也给你起个假名吧,以防万一。」

「叫我七月吧。」游雅歌担心小花为了报复取个铁柱、金雄之类的雄性气息十足的名字,於是赶快先声夺人。

「女人果然都不讲道理。」

「跟你一个采花贼讲什麽道理,快走吧。」

他们走在路上,发现乌来的居民十分热情活泼,街上好几处都聚集着一群群唱歌跳舞的人们,他们的曲风轻快跳跃、唱法浑厚高昂,乐器也与中原的丝竹之音大为不同,游雅歌对乐曲颇有造诣,一下便被吸引过去。

她在一旁听了许久,越听越有趣,她年幼时便被拐卖到中原,所以对乌来并无太多记忆,只隐约记得从前在此生活的些许片段,若非身体不适,此刻她早已加入他们一块儿欢唱高歌。

游雅歌听得正起劲,小花忽然一伸手将她拉进一条暗巷并示意她禁声,此刻街上有一支身穿全黑服饰的队伍鱼贯经过,群众见了纷纷主动让出路来,游雅歌见到他们腰上统一配着一把剑,见上刻着的是乌来的标志大麻鹰,这符号在乌来四处可见。

「是乌鸦。」小花在她耳边说。

「乌鸦?」

「真没常识,爷来给你上上课,这乌来没有官府,统治乌来的是个江湖帮派,叫『铁鹰会』,特徵是都穿得那样一身黑,所以大家都叫他们『乌鸦』。」

「你和卫大哥也是乌鸦吗?」游雅歌猜想会大费周章安排细作到他国的,在乌来也只有铁鹰会有这本事了。

「应该说我们的上头是其中一只乌鸦,我们这种在外头乱飞的大概也不会被他们真正当作自己人,顶多就是棋子。」小花活得荒唐,脑子却很清晰,他早知自己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小角色,只是为了生存不得不随波逐流。

「你和卫大哥都身怀绝技,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乖乖听人命令的人,为什麽不逃?就因为你们是乌来人,就要替乌来、替铁鹰会卖命?」

「逃去哪?去哪都一样,那不如留在乌来,起码知根知底,工作也算轻松。」小花听命於铁鹰会是为了混口饭吃,可卫或起就不同了,「至於那个姓卫的,他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什麽意思?」过去她只以为卫或起是为了母国奔波,如今看来似乎有其它理由。

「那只乌鸦抓了他那个白痴弟弟做人质,他总不能不管亲弟弟死活吧。」

游雅歌幡然醒悟,原来卫或起还有一个心智不全的胞弟,为了弟弟安全,他不得不替乌鸦做事,即便是违心之事,他也别无选择,游雅歌突然心头一紧,後悔曾经对卫或起不谅解,殊不知他背後竟有这些难言之隐。

「小花,那只乌鸦是谁?」

「你想干什麽?」小花看见游雅歌眼神毅然,便知她心中有了打算。

「我要救卫大哥的弟弟,老天既然安排我回到乌来,一定有事要我去做。」游雅歌视卫或起如亲人,爱屋及乌,她不能放任卫或起的弟弟在乌鸦手中受折磨。

「你真摔傻了吧?」小花忍不住拍了游雅歌的头一下,疼得游雅歌一哆嗦,他说教:「姓卫的都救不了的人,你算哪根葱?一个人就想从乌鸦手中救人。」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你。」直觉告诉游雅歌可以信任小花,小花算不上什麽好人,可也不是泯灭良知,所以他帮着卫或起设计游雅歌假死、还一路上悉心照料孱弱的她。

「想得美,我才不淌这浑水,而且你敢信我吗?我可是奸污了上百人的采花贼啊。」

「卫大哥信你,我也信你。」卫或起肯将游雅歌交到小花手中代表无比的信任,游雅歌对卫或起的决定有信心,也相信自己的感觉。

「不干就是不干,别想唬弄我。」游雅歌坚定不移的模样在小花心中激起一道涟漪,可他仍选择了理智。

以前不知就算了,如今游雅歌得知卫或起的难处,说什麽都不会坐视不理,她想早一日与赫连缭相聚,可她清楚若这麽走了,自己一生都将活在歉疚之中,她强压着心中所念,决心替卫或起救出家人、还他自由。

前往医馆路上,她已想好可先写信托人带回金媪堡,免得赫连缭担心,可不能告诉他自己的行踪,否则照赫连缭的性格必定立刻找人来接她回去,而她则留在乌来设法营救卫或起之弟,虽然她也知道其中凶险与不易,可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她能失而复明不正代表人间处处有希望吗?

「被剑刺、掉下河、撞破头、被下毒、摔悬崖,这都死不了,肯定有後福。」她这麽一想,心境开朗许多。

「嘀咕什麽?」

「没什麽。」

「到了。」

他们一进医馆,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凶神恶煞的乌鸦,他们身上大多挂彩,似乎刚与人打了一架,小花认识不少乌鸦,深怕一不小心遇到熟人,即便不认识也应避之则吉。

「走错了、走错了,几位大哥不好意思啊。」小花拉着游雅歌向外走。

游雅歌转身时,碰巧瞥见珠帘後大夫正在诊治的病人,他裸着上身,胸前、手臂上都有刀伤,这男人看着三十来岁,可身上的疤却比赫连缭多了不止数倍,名福其实刀口舔血的人生。

这男子长得不算俊俏,不过脸上的些许胡渣衬得他格外有男子气概,他的身型并不高大,但却精实得很,游雅歌跟在卫或起、赫连缭身边时见过不少大人物,从他身上散发的气势,游雅歌一眼便知这男子便是这群乌鸦的首领。

此时男子发现游雅歌的目光,一抬头,二人四目相接,他凌厉的眼神让游雅歌心头一震,胆怯同时又有一丝熟悉,细细看着他的五官面容确实似曾相识。

「看什麽看?」一旁的乌鸦突然开口斥喝。

「抱歉、抱歉。」小花见状立刻拽走了游雅歌,走远後,小花不禁念叨她:「没看过男人吗?那个人可不是随便能看的。」

「他是谁?大乌鸦?」

「你不笨嘛,对,就是大乌鸦,他是铁鹰会大当家的两大爱将之一,大名鼎鼎的……。」小花话说一半,身後却传来呼唤打断他。

「你们!过来!」游雅歌和小花一转头,那群乌鸦排成一列,叫唤他们过去。

「惹祸上身了,都是你害的。」小花轻声说。

「怎麽办?溜吗?」

「走!」

小花一把横抱起病弱的游雅歌,弯腿一跳便蹬上街边屋顶,他轻功了得,本以为能就这样轻易甩掉乌鸦,怎知横空飞来一条鞭子缠住小花的右腿,一扯硬是将他从屋顶上拉了下来,落下前他灵敏地将游雅歌放在屋顶上,最後只身一人重重摔下了地面。

小花是个练家子,虽然摔落地面,但马上就站了起来,他一看,原来是那位大乌鸦甩的鞭子,乌鸦们上来将他架住,他自知不是对手,於是束手就擒以免遭更多罪。

「小花!」屋顶上的游雅歌见他被逮,心知自己也跑不了,於是撑着身子使出轻功飞下地,他走到大乌鸦面前向他哈腰示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在强者面前逞能只是自寻死路,游雅歌早就学会了以退为进。

「你抬起头来看看我。」他的声音比游雅歌想像中更加温柔细致。

「嗯?」游雅歌不明所以,可仍缓缓仰起了头,这近距离一看他更觉得这张脸颇为熟悉。

「还认不得我?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了,小七。」

小七二字一出,游雅歌立刻认出此人,天底下唯有一人会如此唤她,惊喜与诧异在她脸上交织成一副有趣的表情,她难以自拔地伸手去扯对方的衣服,一名女子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脱男子的衣服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惹得旁人侧目、议论纷纷,遑论这男子还是铁鹰会的重要人物。

「你、你、你干什麽啊?别脱了!」小花被架着无法动弹,只能嘴上对游雅歌喊几声。

游雅歌不理会小花的谏言,三两下便脱下那男子的上衣、露出左肩上一块烫伤疤痕,她一见到那块疤痕,眼泪便止不住流下,「是你、真的是你!阿一!」游雅歌早顾不得旁人眼光,扑上去便是一个亲密的拥抱。

「能这样让你半路脱衣的除了我还有谁啊?」原来这男子正是游雅歌寻找多时的幼时同伴,初一。

乌鸦们看出游雅歌与初一是旧识,识趣地放开小花,小花和一众乌鸦全是一脸迷茫,小花问道:「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游雅歌喜出望外地看着初一,忽然觉得鼻内一热,几滴鼻血落了下来。

「不用这样吧,你这是多欲求不满啊?难到男人身体就激动成这样。」小花调侃游雅歌。

「你……少胡说……八……道……。」

随着鼻血不断流下,游雅歌忽觉头痛欲裂,一阵耳鸣後猛然倒地失去意识,初一与小花大惊失色,立刻将游雅歌送往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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