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赫连缭突然觉得冷,因而醒来,发现那一床被子已经在床尾揉压成一堆,他转身看见熟睡的游雅歌也冷得缩成一团,他不禁叹了一口气,终於知道为何他总是感染风寒,都这麽大了,竟然还会踢被子。
他将被子重新拉好,盖在自己和游雅歌身上,游雅歌本来一直背对着他,睡到迷糊的她突然翻身,把赫连缭的手臂当成了抱枕搂在怀中……。
「乱来的是谁啊?」赫连缭低声抱怨。
隔日,等游雅歌睡醒,赫连缭已经起床、洗漱完毕,她睡眼惺忪听了听房里的动静,知道赫连缭还在,但也没多加理会,趴回去想继续睡回笼觉。
「起来。」赫连缭站在床边喊她。
「……再睡一会儿……。」她将头埋进枕头和被褥里。
赫连缭没放过她,一把将她拎起来、丢到梳妆台前,并将湿毛帕大力贴在她脸上擦拭,游雅歌被她一折腾,才清醒过来。
「赫连缭!你想磨掉我的皮啊?」她拨开赫连缭的手,把湿帕子丢在他身上。
「快点整理好。」赫连缭两手突然从背後搭上她的肩,一边奸笑着说:「不过,你这头大概要花不少时间打理!」
「甚麽?」
游雅歌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却摸到一团像是盘根错结的杂草,想必是昨夜她未擦乾头发就上床就寝,一夜安眠後,就睡成了这一头乱发。
「怎麽这样?」游雅歌拿起梳子打理那一头鸟窝头,无奈看不见,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呵!」赫连缭笑了一声。
「幸灾乐祸!」游雅歌这次把梳子扔向他,但他利索地帅气接下。
「转过去。」
赫连缭笑完後,竟然主动替游雅歌疏起头发,游雅歌一开始还觉得很不自在,总觉得受宠若惊,因为她从来都是自己梳头,不过听着梳头时发出的唰唰声,她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不喜欢夸张的发髻,总用丝带或发簪整理成简单的样式,赫连缭也知道她的习惯,替她将长发编成了一条辫子。
「谢谢。」她一边摸着那条长辫子,一边小声道谢,平常他们只会打闹、斗嘴,这样体贴细致的时候实在不多。
她走到水盆边,漱口、擦脸,之後再回到梳妆台前,从桌上拿起一个木罐子,从里面取了一些透明的凝胶後,伸手进衣服里、擦在自己的背上,但手臂毕竟不好向後折,所以她也只是随便抹两下。
「在做甚麽?」赫连缭拿起那木罐子,闻了闻後问她。
「觉理帮我做的药膏,她说我的背太丑了,要我每天擦它。」
游雅歌的背上伤口不少,唐觉理不想她一个女孩子身体留那麽多疤痕,所以特地调制了药膏替她去疤。
「你不出去,我怎麽换衣服?」游雅歌抱怨着。
「你哪里我没见过?」
「你怎麽这麽下流啊?」
「别忘了,每次都是你主动脱光衣服给我看的。」赫连缭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想更进一步耍弄她,於是说:「不如我来帮你换吧?」
「赫连缭!」
「在!」
「你今天是不是病了?拜托你了,你这样我受不了啊!」
别说游雅歌没被男人这样伺候过,连唐觉理或丫环都不见得会这样替她服务,加上今天这个人可是高高在上的「金媪堡」大堡主,现在他这麽一说,使她已经从受宠若惊直接晋级成毛骨悚然了。游雅歌双手合掌,求着赫连缭停止开自己玩笑,不过赫连缭似乎意犹未尽……。
「我可以再让你更受不了一点,要试吗?」赫连缭故意靠在游雅歌肩膀上、朝着她耳朵轻声呢喃,这举动让游雅歌又惊又羞,快速推开他。
「你……你……。」她红着脸、摀着耳朵,连话都说不好。
「今天就玩到这儿吧!」
赫连缭看到她难得露出这种女孩子样的娇羞举动,也满足了,决定先放她一马,随後就离开房间,让游雅歌能好好换衣服。
游雅歌百思不解,赫连缭是怎麽了?昨夜突然要与她同床,今日又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像是男子对女子别有心思,却又没让人感觉他有不好的企图,倒是想耍玩人的态度更明显。
「天啊!他以後不会一直这样吧?」游雅歌掩着脸,对未来感到担心……。
吃早饭时,气氛特别奇怪,赫连莳不停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赫连缭,唐觉理老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吃着饭,黎叔则笑得五官都快挤在一块儿了,开心得很。游雅歌看不见,还能悠哉地用餐,赫连缭就没这麽幸运了,他也知道大家这种反应原因,肯定是昨晚他与游雅歌嬉闹的暧昧模样传到大家耳里了。
「黎叔,备马。」赫连缭也吃不下这顿饭了,想着快点离开。
「大少爷这是要去哪儿?」
「校场,我要去巡视士兵训练的状况。」
「我也去!」游雅歌一听有好玩儿的事,立刻举手想跟着去。她兴奋地说:「我都好久没去校场了,我也要去!」
「你现在这样怎麽骑马?一会儿撞到树还是摔下来怎麽办?」唐觉理总算忍不住开口了。
「我看不见没关系,马看得见啊!牠总不会笨到带着我去撞树吧?」游雅歌说。
「可是……。」唐觉理还是反对,却被赫连缭打断说词。
「无所谓,要去就去吧!」
「太好了!又能出去了!」游雅歌拍手欢呼。
「你胆子不小,昨天才发生意外,今天还敢出去?」唐觉理说。
「有危险的话,在哪里都一样的!」游雅歌对这点很豁达,她总觉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於是,游雅歌成功地再次争取到外出的机会,到了校场之後,还因为她的出现引起小小骚动,怎麽说她在「丹青城」也是挺有名的,不论是歌艺的事、失明的事、或是找出城中下毒的事、甚至是昨日发现细作的事,这些事蹟自然也传到军中,也算得上是个小英雄,所以比起上次大家对她只是以礼相待,这次受到的欢迎更甚。
她跟着赫连缭巡视士兵受训的状况,几个队长围在他们周围,解说着最近的训练进度。
「最近刚来了一批新兵,这几个月要先磨磨他们的体能和耐力。」这名粗旷
、留着大胡子的男人姓毛,大家都叫他毛老大,是专门训练士兵的队长。
「队里多了几百人,开销也多了不少,不晓得大堡主那边可否提拨一些银子到军中?」现在开口这名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是刘先生,他是位军师。
「需要多少?」赫连缭问。
「估计是三千两,但随着这段时间来参军的人数越来越多,可能还会再追加银子。」刘先生说。
「你再派人到银号去拿。」赫连缭一口答应,这点钱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男人们继续严肃又无趣的问题,游雅歌一手拉着赫连缭的衣袖、跟在他旁边走,同时细听着训练场内的各种声音。他听见许多马蹄声奔驰着、士兵肉搏对打的吼叫声、还有练习射箭的呼啸声……,这些声音都勾起她曾在卫或起军队中生活的画面。
之前,每每想起与卫或起有关的回忆,都是一阵难受,可不晓得是不是经历了几次生死而醒悟了,或是因为时间久了,心中的伤口也慢慢癒合了,如今再想起,虽然还是会伤感,倒也能露出一抹浅笑,即便是段伤心的过去,但也曾经快乐过,那段故事已经成了游雅歌内心深处最珍贵的记忆了……。
「想什麽?」赫连缭发现游雅歌又陷入沉思。
「没甚麽。」她摇摇头,甩去那些记忆中的画面,换上开朗的表情,说:「我在想我乾脆也来学点功夫好了,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三脚猫功夫吗?那我学好了,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要是再遇到昨天的情况,我也能自己把坏人打倒了!」
「要教会你花的时间和精力,还不如直接请一个贴身侍卫保护你。」赫连缭说。
「甚麽贴身侍卫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跟着我啊?那要是我上茅厕的时候被袭击怎麽办?我还是要自己靠自己嘛!」
游雅歌的话她自己不害羞,赫连缭都替她不好意思,没几个女人能这样大言不惭。
「哈!哈!哈!」毛老大大笑说:「有道理啊!有道理啊!大堡主这回娶到的可是位小侠女啊!」
「堡主不妨考虑夫人的意见。」刘先生微微笑着,表示赞同,他解释:「何况堡主先前不是也调了几位出色的士兵在城里巡视,夫人还是难免遇到危险,若有自保能力,总是多一分安全。」
「就是说嘛!反正我现在也成天没事,多活动筋骨也能强身健体,比喝那些苦药、补品好多了!」
「我考虑考虑。」赫连缭说。
「还考虑?」游雅歌思考着怎麽让他答应,当她挥动着指头想对策时,赫连缭一手抓住她的手。
「你少想一些馊主意!」
「嘿!嘿!太迟了,我已经想到了!」游雅歌胸有成竹地说:「赫连,我们来打个赌吧!」
「休想!」他放开游雅歌的手。
「堂堂『金媪堡』大堡主也会怕输吗?」游雅歌故意放大音量,引起其他人注意。
在男人的面子尊严驱使下,赫连缭最终妥协了……。
游雅歌这回要以箭术一决胜负,若她能射中标靶,就算她赢,赫连缭就必须答应让她学功夫,但由於她失明,所以圆靶周围挂上了一圈铃铛,好让她能听音辨位。这场打赌立刻传遍校场,士兵们纷纷靠过来凑热闹,把射箭场围得水泄不通。
「意外啊!你还会射箭?」赫连缭看她试拉弓箭的手势还挺有模有样的。
「你以为我只会唱歌吗?」她得意地说。
「夫人很擅箭术?」刘先生问。
「以前玩儿过,但也不算很厉害。」
「既是如此,应当没有十全把握,为何以此为赌?」刘先生问。
「这世界上哪有甚麽事是绝对的?就算我今天很厉害,也不一定就能赢,重点是要去试一试,宁愿以後後悔做过,也不要以後後悔没做过!」游雅歌侃侃而言,她是个很了解自己人生所追求的是什麽的人,所以眼神中也没有一丝迷惘。
「受教了!」刘先生是位聪明人,此生也见过不少人,但游雅歌的坦然大方着实让他眼睛一亮。
「堡主、夫人!都准备好了!」毛老大说。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即使目盲,也有不少人身怀绝技,赫连缭也好奇游雅歌能不能真的命中标靶。
「夫人!努力呀!加把劲儿!要成功啊!」来观战的士兵们突然替游雅歌呼喊、打气,让游雅歌更加精神奕奕。
「赫连!我们多加一个条件吧?」游雅歌再提议。
「你又想怎样?」赫连缭看着她的笑容,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我赢了,今晚你就要请所有士兵吃肉、喝酒!算是感谢他们为我打气!」
「你想用我的银子替你做人情?」赫连缭简直被当成冤大头了,他考虑着,刘先生、毛老大和其他士兵们都期待着他的回答,终於他答应了,说:「好!我答应!」
「好哇!谢谢大堡主!谢谢夫人!」毛老大和其他人欢欣鼓舞。
「别高兴太早,输赢还未知!」赫连缭说。
「走着瞧!」
游雅歌拿着弓箭,走到定点,一名士兵转动了标靶,系在上头的铃铛也发出了声响,为了不影响看不见的游雅歌听音辨位,现场鸦雀无声。游雅歌举起弓箭、张拉开它,她闭上眼、全神贯注搜寻声音来源,调整着射箭的角度,此时她的架式与气势丝毫不逊於众士兵们。
霎那间,她张眼同时,放出了手上的箭,那支箭呼啸一声从众人眼前划过,应声插进正在旋转的标靶上,当场士兵们的欢呼声如雷声躁动,个个叫好、喊着今晚有酒肉享用,游雅歌听大家的反应,也知道自己赢了这场赌注,笑得灿烂。
「我赢了!我赢了!」她抓着赫连缭的手、开心地甩摆着。
「不过是射中边角,连靶心都没碰着。」其实,赫连缭看她这麽高兴,即便要花大钱请所有人喝酒,也无所谓,不过要是让她太得意就不好了。
「不管!反正说好了,我射中靶,就是我赢了!你要请大家吃东西!还要替我找师傅教我功夫!」
「放心!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受到欢喜的气氛感染,老是在外人面前板着脸的赫连缭稀有地露出了笑容。
「还是头一回见堡主笑得如此开怀呀!」刘先生啧啧称奇。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毛老大附和。
「真的?你也会笑开怀吗?我以为你只会奸笑和冷笑哩!」游雅歌抓到机会赶快调侃他。
「咳嗯!」他清了清喉咙、收起笑容,拉起游雅歌的手说:「回去了。」
赫连缭受不了别人揶揄,尽速带游雅歌离开校场,士兵们欢呼着送他们离开,这种热情相送可是史无前例,当晚赫连缭也如实兑现诺言,送来大量的酒水与烧鸡,此後,每当游雅歌再到校场,大家对她都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地位都快比赫连兄弟高了,所以她也越来越常去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