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驰是被一股过份浓郁的香气给唤醒的。然而还来不及辨析出这股香气的来由,朦胧间他再听见极其熟稔的嗓音在他耳廓边上低语,浅淡低柔地要他在这秋寒的天里睡醒下床前记得先加件衣服,要他别忘了起床便先喝完那杯置於床头保温瓶内的牛奶。
那人的话语很轻,比起不容质疑的霸道,更似纳含着怜爱宠溺的恳求。
然而在梦境里闻驰却没能同样感受到这般的现世安稳,除却那萦绕於鼻尖的香气外,等到半个多小时後他真正清醒之时,尾随诡厄梦境而来的是冷汗遍布全身的余惊余怒。
如是时光溯回至五年之前,如那夜他亲眼撞见曾深爱的男人与另一人忘乎所以得覆雨翻云,如那细雨微凉的夜晚,他除了伤痕满覆再无其他。
──都过去了,闻驰失笑着想。
不愿让自己的一日始於前夜浮躁失序的虚假中,他阖敛着眸将思绪重新爬梳,直到觉得无数念想再次心如止水时方睁开眸,却在光线乍入眼帘之际、瞧见了闻练那张放大的精致面容。
「迟迟,没事吧?」那人轻唤。精致俊美的面容写满担忧,他探出手在闻驰早已湿透的衬衫上安抚似地来回顺过,面对着哪怕落坐床上都显得比他高大刚毅的男人,青年也从不曾感到丝毫压迫。
而听见他的问句,闻驰并没给出任何回应,只睁着那邃然如墨的双眸,凝视着将手上热度毫无保留传递给他的青年,他的弟弟。
「作恶梦了?」後者敏锐地察觉了男人的目光,随即有些腼腆却也从容地微勾唇角,闻练将本已取在手中的纸笔重新放回原处,转而拿起桌上仍有热度的温牛奶递给男人,随後从旁侧抓来乾净宽大的毛巾,在男人疲惫揉起眼央的同时覆上他的发。
轻柔俐落地擦拭着闻驰被汗浸湿的细软,闻练也晓得在这种情况下没法得到对方回应,索性自顾地地说了起来,「迟迟,我今天没课,不用去研究室,午饭也快做好了……有没有闻到?」
「这阵子忙论文很久没亲自下厨了,难得有机会呢,特地煮了一些你爱吃的菜……」青年的话语舒缓放松,微敛下眸享受和男人久违共同度过的早晨,透过按压在头皮上的热度,闻驰无需转身便能想像闻练脸上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平静、温柔、美丽,并且怜爱。
他二十三岁的弟弟,他才二十三岁正就读研究所的弟弟,闻练,五年来总想用这种方式将他击溃,那样自然而然地、那样无所置疑的──让他怎麽能够不爱他。
却又怎麽能够爱他。
【我刚又梦见了他们。】
一个施力将背後的青年强劲却不蛮横地扯来自己身前,闻驰把对方仍抓在手上的毛巾仍去一旁,让闻练好好地坐上自己强健的双腿,然後他飞快地在空中比划起五指,旋即让本先便有些意外他举动的闻练在读懂内容後浑身倏地一颤,近乎是瞬刻间探出双手将他的食指包覆在掌心。
「迟迟,你不能这样……」
青年的语气瞬间没了原先的从容镇定,那双漂亮的珀眸中稍纵即逝明显的慌乱担忧,随後是漫天而来的无力与哀伤,而如预料般见到他这样的反应,闻驰仍紧闭着薄唇不语,只将双手挣脱开来,叹了口气继续表达完自己的未竟之意。
【我还没说完……我是梦见了他们,但醒来就看见你的感觉,很好。而且,其实我也快想不起来他们是甚麽样子了。】
语落,闻驰便觉得自己彷若正窥伺着一场死灰复燃,他凝视着闻练从失心难过到重回那一贯温暖轻浅的笑容,看着那笑容乾净漂亮得宛若一株新生夏花,看他凝视着自己的眸眼是无以掩饰的爱恋,闻驰忽然觉得当昨晚他细细检视爬梳自己过後的结论,其实并没有想像中得那样让他心烦。
──都不再重要了。
「是吗?」
长吁一口气,闻练顺循着坐於闻驰腿上的姿势乾脆地压下男人双手环住自己腰腹,尔後几乎是冲撞似地扑进对方温暖宽厚的双臂间,隔着衣料将面颊贴上那怀纳着精实肌肤的胸膛,话语低柔却微颤,「别吓我了……还想不想吃饭了?」
语如蚊蚋,声响渐低,最後更是如呢喃似地溢散於唇畔,然而收紧怀抱的闻驰却是听得清楚明白,他说,他那曾义无反顾泪流满面说从十四岁起就爱着他的弟弟道,迟迟,别再吓我了,不能仗着我爱你就这样……你的一切我都开不起玩笑。
都不再重要了。
将闻练的脸小心翼翼地捧起,吻上他唇角时闻驰叹息,究竟是谁说的谁能够那样说,哪有什麽跨不过去的坎,都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想,如果闻练能这样爱他,他又为什麽不能承认自己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