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战表公布的当天清晨,掩藏在青春学院高等部网球社团的深水炸弹一声脆响,迅速爆裂开来。
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不是穿着蓝白相间队服却最早陷入沉默的正选,也不是满脸懵懂不明所以的一年级新生。
从国中部专程赶来围观学长们精彩赛事的堀尾蹙着眉困惑不解,加藤胜郎和水野胜雄只是瞪着眼睛,目光在手冢和那人之间来回游走。
少年压低帽沿,迎上手冢冷静却坚定的目光,属于十五岁孩子特有的清朗嗓音并不响亮,却让所有人为之一怔,“前辈已经担不起单打一了吗?”
那的确是一份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对战表。
似乎从手冢成为部长的那一刻起,单打一的位置就再没有出现过其他人的名字。只要他还是他们中的一员,只要他站在青学的身后,只要他仍然坚守着那个位置——慌乱有过,可他在,不安有过,可他在,不甘有过,可他在。有手冢镇守在所有人的身后,就像摩天大楼最坚固的地基,任山雨欲来却毫不畏惧,任风雨飘摇却坚不可摧,那是青学最可靠也是最无法撼动的盾牌。
可现在这最令人安心的盾牌没有化为锋利的矛刺向敌人隐匿的软肋,也没有老老实实待在他本该存在的地方,甚至——
“双打二,前辈,冰帝让你觉得就算你出战双打也能赢下来?”
手冢仍然是先前的姿势,抱臂直直面对着越前愈发凌厉的质问。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单打三安排给菊丸,单打二交给了乾,而单打一,是就算越前也无法琢磨的不二周助。一贯清冷的声音如今显得愈发成熟而低沉,而那股自心脉遍布全身的气场一如当初,随着岁月的打磨而愈发沉静自若。
没有急着辩解,手冢几乎将越前每一字每一句都听了进去,直到越前终于停下,执着的目光紧锁着他,手冢推了推眼镜,淡淡开口反问,“那么你觉得,谁担不起他所在的位置?”
“我……”
越前下意识想要反驳。
他的目光扫过菊丸,经过乾,最后停留在不二身上。
直白的目光没有包含任何恶意,此刻的越前只是单纯的看着不二,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可理智阻止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
不二周助。
他担不起单打一的责任吗?
越前这样问自己,很快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如果,除了手冢,青学还有一个人能够留在最后,给同伴支持,支撑起整个队伍的胜负,甚至让所有人产生只要他还在就一定不会输的信念的人,那一定是不二周助。
不二,是有足够实力做单打一的。
只是啊——
“还有比……”
“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存在。”
不二打断了越前未竟的争辩,一如既往的笑着,那是不二总会露出的平静无澜的表情,仿佛丝毫没有因他人对他的质疑而受到影响。
悠然自得的口吻,慢条斯理的语调,从容不迫的笑容,如同昨天,前天,每天一样的站在手冢身后。
“不二。”
手冢回过头,没再理会越前。他好像总在皱眉,叫起不二的名字时,会有种说不出的无奈,就像现在。
他直觉不二早就知道他的打算,他很好奇他的态度,可不二却什么也不说,仿佛毫不知情的样子。
这下就算是手冢也不确定了。
“不二你……”到底知道吗?
“手冢。”
他悄悄靠近,有淡淡的温度和属于不二特别的味道从身后环绕上来,在耳边回响。
“我不同意。”
他们的争吵只是大赛开幕前一段小小的序曲,主持人按部就班的宣读大赛誓言,由大赛主办方亲临现场发言,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与国中部不同的赛制,高中部即便关东大赛也要求每一轮比赛无论输赢都要打满五场。每一场以三盘两胜制决胜,在首先赢下两盘后不必进行第三盘,每盘均为短盘制。
首先上场的是双打二,青学手冢和荒井对战冰帝穴户和凤。
『呐,精市,手冢真的很任性呢。』
自作主张将全队的压力推给他,完全不过问他的意见,擅自做着那样左右着他未来的决定,无视大家的不满,将目光放的这样长远。
到底,该怎么拒绝才好……
「呵。」
幸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促笑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忽然回神,声线温柔。
「周助也一样。」
他说。
目光只锁在不二周身,虽然并不准确知道,却也大致有个隐约的猜测。
得知手冢获得橘子碗锦标赛18岁组冠军的事就在几天前,那时候他们正从俱乐部离开一道儿回家。晴朗的夜空飘浮着淡淡的云丝,皓月当空,银光倾泻。也许是那晚终究有些清冷,就像手冢总给人的错觉,不二忽然就说起高中一年级的十二月,将将落雪的时节,手冢一声不吭的向学校请了很久的假,独自一人跨越整个太平洋,在佛罗里达州的克兰登公园球场从籍籍无名走到技惊四座,最终一举夺冠,自此,手冢之名正式被世界所知。然而,被诸多以后将会更多的光环所围绕着的手冢并没有立刻投入职网的世界。他仍然按时到校,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学生的角色,然而他离开的日子,却也是大家不言而喻的默契。
他迟早会告别青学,告别一起为全国大赛奋斗的旧时光。
那时候幸村也在想象,幻想着手冢不苟言笑的表情捧着盛装着几颗橘子的透明玻璃杯,站在摄像机前却紧绷着神经,丝毫不愿泄露一点儿笑容。
那该是感到自豪和骄傲的。
幸村想,他总会做出选择。
手冢也许正计划着将没有大石的网球部全权交给不二,从他成为部长的那一天就在殚精竭虑的为社团操心,像极了国中时候的自己。
可不二的灵魂却属于自由。
无论能力有限与否,不二始终回避着手冢不加掩饰的规划。
只是现在,那个临界点似乎已经越来越近……再也容不得逃避。
所以,手冢很任性,不二也是。
『精市,这场比赛……』
「冰帝会赢。」
幸村的语气是斩钉截铁的笃定。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
不二无奈的笑了笑,声音更低下去,『虽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尽管手冢的球技对于中学生来说早已是望尘莫及,然而这场名为双打的比赛中,那样耀眼而光辉的网球却再没能展现。
最终,手冢和荒井的组合以大比分1-2输给了冰帝的穴户和凤。
手冢握着球拍从不二身边走过,一言不发。
第二场比赛是单打三的忍足和菊丸之间的较量,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自U17之后,忍足侑士的实力飞速攀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追赶着走在他前面的迹部,这总让不二想到自己。
天才追随帝王,好像哪个学校都是这样……
反观菊丸,升入高中部后,一盘制的比赛规则统统改为三盘定胜负,消耗着巨大体能的舞蹈式击球再也不是菊丸的优势。
很多情况下,菊丸甚至撑不过第二盘。
高一一整年,不二亲眼见证了菊丸如何挣扎着放弃了舞蹈式击球,化用更为平实朴素的击球方式,稳扎稳打从零开始,一步一步重新回到昔日的辉煌。
只是这样的付出却仍旧不够。
在他重新起步的那些时光里,忍足已经走了太远太远。
0-2
两盘直落。
不二并没有寄希望于双打一,桃城与海棠总是摩擦大过默契,他们也许很强,却强不过对面那两人的心有灵犀。
桃城&海棠VS向日&日吉
他们终是以1-2的大比分落败于冰帝,结束了这次关东大赛之旅。
即便如此,乾还是依照规则上场,对手是擅长模仿的桦地崇弘,是曾经连手冢也觉得棘手的对手。
不二看着场上的乾不出所料的陷入苦战,所有数据好像都被精确复制,而桦地高大的身躯就如同数字落成的巍峨高山,任凭仰望也无法翻越。
“手冢……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如果手冢出任单打,哪怕只是一场,他们也可以至少赢下一场。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手里的芬达已经被捏的扁平,来不及喝掉的果汁从罐口溢出,顺着冰凉的瓶身蜿蜒向下,漫过越前紧攥的手指,滴落在热气腾腾的地面上。
同行的国中生已经是泪流满面,堀尾叫嚷着不公平却至始至终说不出缘由,身旁的加藤和水野早已泣不成声。
没有人为场上独自奋斗的乾呐喊助威,可他还是像每一场比赛时一样竭尽全力。
“手冢……”
就好像特意展现给他看。
“手冢……”
逼迫他承担起他的责任。
“手冢……”
为什么一定要以这样残忍的方式?
“手冢!”
他看着眼前被称为青学支柱的男人,从未有一刻这样疑惑。
“不二,到你了。”
最后,手冢只是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