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愣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出口的话乾巴巴的。
「丞相……丞相为何要请辞?」
「臣已年老。」卫曾淡定道,黄裳瞪着他面无表情时连条皱纹都没有的脸庞,真想痛骂一句睁眼说瞎话。
「而且这麽多年来,臣终於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卫曾说着,面色柔和地看向一旁的福实,福实白净脸皮微微泛红,却没有移开视线。
黄裳觉得眼前亮的看不清楚,好闪好闪。
卫曾和福实虽都有点年纪,但长得好看的人有点年纪也好看,此时两人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历尽千帆,终得一人,但他们又是初恋,沉稳的气度与青涩蠢动的眼神深意,黄裳用一句话形容。
反差萌的不要不要,藏在骨子里从高中以後就消失的腐女魂都死灰复燃了。
但对不起朕要棒打鸳鸯。
「朕不允许。」黄裳收起笑容,一派严肃,可惜这小皇帝长得唇红齿白大眼萌娃,即使如此也没多少威吓力。
一票美人们很识相,立刻收回小动作就战斗位置,全都一脸钦敬佩服地看着小皇帝。
「朕还不成气候,如果丞相乍然离去,朕该如何是好?朝臣们该如何是好?人民该如何是好?朕还需要丞相多多指点,其余朕都可以答应,就这一项朕不答应。」
没想到卫曾面色不变,淡定道:「那好,就请皇上把福实赐给我吧!」
黄裳一听就懂了,原来是打着辞官的幌子要赐婚,如果是别人当然不行,但黄裳自己是愿意的,小皇帝刚想说话,又闭上嘴,眼珠子转来转去。
可是把福实轻易给了他,以後自己被训的时候谁来救驾?
「这个……朕没有不答应,但朕需要先想想。」
黄裳斟酌一番,点头说道,自觉这话说得非常圆满,卫曾却是眸光闪烁。
「义父如果不信,可以辞官作为理由,看陛下究竟愿不愿意成全您与福实总管,如果陛下有意成全,应该不会拒绝赐婚,如果陛下无意成全,只想让事情就这麽过去……」
当时霍德昱的话未完,卫曾却懂了。
没有人比卫曾更希望这个赐婚,民间男子成为伴侣虽时有所闻,但他身为朝臣之首,身负天下文人典范,要是他执意与福实在一起,过去许多助力都会成为阻力,他可以不在乎这些,可是他不愿意等待这麽多年才结果的爱情受到伤害。
如果化明为暗,那他是更不愿意的,在他心里眼里,福实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他希望光明正大的,让世人都以他的伴侣眼光来对待福实,而不是把福实当成一个见不得人的男宠。
正因为卫曾深爱福实,想得也越发深远。
如果皇帝不允许,他也无法与皇帝硬碰硬,卫曾低下头,淡淡道:「陛下所说,臣自然遵循。」
卫曾的语气没有改变,气氛却蓦然的冷下来,黄裳当然感觉得到,缩缩脖子默不作声,突然对自己袖口的五爪金龙刺绣产生莫大兴趣。
以一位帝王而言,黄裳这麽做是相当不及格的,哪有被臣子冷声冷气就缩起来的帝王?可是黄裳内心是个现代社会被上司与公司联手起来欺压到血尿的粉领族,卫曾这一板起脸来,黄裳立刻原形毕露闷不吭声。
美人们跟福实自然不懂小皇帝的心思,只当他是登基不久,懦弱还需多学习,只有霍德昱看了小皇帝一眼,勾起一抹心知肚明的微笑。
对自己的前未婚妻,他可说是相当了解。
黄裳原是那种非常活泼开朗的人,聪明一般,但努力非常,很照顾身边的人,但出了社会以後却因为这种性格在职场上吃亏许多,学校与社会的区别就是,在学校努力了,总有师长来赞美,努力总能在成绩上得见;出社会的区别就是,即使努力了,也不见得有好成果,也不见得被称赞,有时过於努力还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打压的对象。
在这样的环境里,黄裳的乐观勇敢渐渐被耗竭了,变成了一种表皮,内里是空虚的,像个气球,戳一戳就破。
想拥抱着她,然後把那些空虚的乐观勇敢填满。
也许是神的恶作剧,他们彼此的生命来了个大转弯,变了样子,但霍德昱还是霍德昱,黄裳还是黄裳。
霍德昱想着,捕捉到小皇帝无意间投来的视线。
他朝他微微笑,小皇帝愣住,下一刻红脸别开。
黄裳忍不住嘀咕:「笑得那麽淫荡,变态!」
她并没有说出来,嘴形却无意识轻轻噘起来,旁边一直关注小皇帝的李恕小姑娘看个正着。
那天小皇帝没去美人的宫里,美人宫里的灯火亮了一夜。
李恕说:「有些事我们不得不防。」
篱钱儿说:「守护陛下,人人有责。」
莉莉小姑娘满脸状况外,被篱钱儿一捏胳膊上的小嫩肉。
「陛下就等於你的美食,没陛下就得挨饿。」
莉莉小姑娘双眼含泪,义愤填膺。
李恕又说:「这事情不容易,得请『她』一起来商量,同心协力,团队合作。」
莉莉小姑娘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向窗外,正飘起毛丝般细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