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好是两班合并上课，显得比平常还要热闹。
球与地面、球与篮框，各式各样的碰撞声在广大的操场中央弹跳。五对五的班级小比赛，更是加强了场地的火热。大部分决定好队伍的人，站在一旁观战，沉浸於小比赛的气氛。
唯有一个人因为是多出来，只能待在最角落的篮框下做自行练习。
砰――
「……」
梨夜理所当然地在朝篮框投出抛物线，不断重复篮下投篮。
自己与中央的热气就像被看不见的透明墙壁框住，没有人愿意靠近她身边半步。
这冷清的气氛缠绕在梨夜周围，其他人或许会想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志，是因为习惯？还是心里已经冷了？但不管哪个答案都不适合，梨夜只是用那清澈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篮框。
会采取这样的行动，理由非常简单，一旦梨夜沉浸在某件事，她就能暂时抛弃脑海里所有讨厌的事情。
当梨夜准备不知道第几次把手中的球投出抛物线――
「梨～夜～」
一道熟悉女中音叫住自己的名字，同时又有舒服的温度从身後，驱赶蒙蒙围绕在全身的冰冷气息。
手中的篮球滑下地面，砰砰砰地滚到放置在角落的水壶旁。肩上垂挂着一对细白的手臂，梨夜轻叹口气转向後方。一个如太阳般的雀斑笑脸紧贴着自己不放。
「希瑢小姐，可不可以麻烦请你放开我？」
「不要。」
梨夜对待在希瑢身边的祯茯，投射求救的视线，祯茯却只能一脸苦笑「我也没办法」。梨夜无奈地深深叹气，用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提出：「那请你去抱子琴或祯茯。」
「我不要～梨夜抱起来比较安心，又软又舒服。」
「……」
确定不管怎麽做，希瑢都不肯放开自己，梨夜也只能放弃挣扎。
持续挂在梨夜身上几秒後，希瑢担心地道：「你和子琴是不是发生什麽事了？」
「……没什麽。」
稍微瞄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祯茯，发现她也露出跟希瑢一样的表情。
这下梨夜才终於弄清楚两人会抛下观战中的队友，来找自己的理由。上课前子琴被沐嘉明的恶作剧吓到，习惯性地跑来依赖自己，结果两人一起屁股着地。事後子琴没有看着梨夜，只说一句话就离开身边。
这在旁人的眼光或许没有什麽特别，每天都有认真看梨夜的人，会发现其中的异处。
可是，梨夜再怎麽想，都想不到子琴最近开始疏远自己的理由。
奇怪的是在狭小的空间碰到子琴的时候，她还是跟平常一样，有些依赖梨夜。而在全班面前虽有犹豫的小动作，还是明显露出不想待在自己的身边。这让梨夜真的摸不着头绪。
梨夜嘴巴开开合合，表示自己也不知所措。同时广大的空间刚好响起休止的哔哔声。
「需要休息的人自己调整，想要继续比赛也没关系。」
听到老师的口哨声，原本集中一块的所有同学，变成一盘散沙。每个人以不同於他人的方式，来松解课堂紧绷的情绪。
梨夜也为了放松自己，挣脱希瑢的双手：「我去喝水。」
她拿起放在角落的空水壶，穿越体育馆与操场之间的小型花圃，转过体育馆旁的偏僻仓库。银色长方形的洗手台就静静地固定在那，旁边还有一台又长又小的饮水机。
梨夜把手中的水壶装满，喝起瓶中的透明液体。
「怎麽你也知道这偏僻的地方？」
「咳咳――！」
才喝几口滋润乾涩的喉咙，突然冒出难以置信的少年声。梨夜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赶紧把水壶的盖子关上。刚才摄取的开水不断刺激喉咙，咳到整张脸温度上升。
梨夜用全身最小的力气来确认少年的身影，他无疑就是程涟。
「咳咳――！咳咳――！」
「喂，还好――」
「啾！」
咳嗽抵达最难受的境界，在程涟开口担心梨夜前，那痛苦的状况用奇怪又可爱的喷嚏画上句点。
程涟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
梨夜知道这是自己那奇怪的喷嚏声造成的，之前她也有几次在家人或朋友面前打喷嚏，每个人的反应都是像程涟一样呆滞，之後说一句「好可爱」。
眼前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少年，或许会把感想默默埋在心中，但这对梨夜来讲还是一种耻辱，不晓得是什麽巧合，她也从没在家人以外的男孩子面前打过喷嚏。梨夜努力压抑想大叫的冲动，咳嗽造成的红晕尚未退去，害躁的情绪更加提升温度。
「把刚才的事忘掉。」
「什麽意思？」
「把打喷嚏的事忘掉，或者消除那段记忆。」
程涟把嘴角隐隐露出欣慰的笑容，歪至别的方向。他的反应，对梨夜来讲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股烦躁的火热涌上，她用赌气的方式道：「有什麽事吗？」
这时程涟才像是想起什麽，把头转向刚打完奇怪的喷嚏，接着又生起闷气莫名可爱的少女。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
「……」
听到这句疑问的瞬间，本来有些怀疑是刚才打完喷嚏後的找碴。
――你和子琴是不是发生什麽事了？
这时浮现希瑢前几刻的疑问，紧接着冒出早上那过於真实的梦境。
如果真的要说自己的状况奇怪，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个时候的噩梦，冰冷又陌生的窃笑声彷佛现在也徘徊在耳边，抚过在身旁的微风让人想起那毫无徵兆的压力。
无意识中梨夜无力地用左手触碰拿着水壶的右手，明明双脚稳稳着地，眼前的视线却好像渐渐变形。
「没事的。」
不知道什麽时候，程涟突然温柔地用手触碰梨夜的头顶。
把她飘至远方、产生扭曲的思绪，拉回现在。梨夜明明很讨厌外人未经允许触碰自己，现在却不想挥开程涟的这双手掌。
「我不会勉强你说，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属於自己的方法。」
「你到底在说什麽？」
程涟没有回应梨夜後面的问题，她只能独自思考其中的意思。
每天下午两点是班级教室的重要打扫时间。
体育课提早结束梨夜就马上换下身上的运动服，马尾恢复成常用的鲨鱼夹子，回到教室做打扫的准备。别人在怎麽偷懒自己也绝对不能懒散，虽然心里是这麽想，其实当中也掺杂了想转移目标的私心。
她跟平常一样，走到教室角落的资源回收区，这次不一样的是子琴没有跟着回教室黏着自己。这的确是一件好事，相反地让梨夜不得不担心那恐怖的噩梦会变成现实，出现在面前。
梨夜拿着铁夹子在一旁呆愣愣地站着，等待其他正要丢垃圾的同学。
一段时间，确认不会有人想再丢垃圾了。
她拿起装满回收的纸箱，从目前人数最少的讲台前绕路，尽可能小心翼翼地走出教室――
「恶！今天怎麽那麽倒楣！」
「……」
不知道是撞到沐嘉明第几次了。这次梨夜换成从教室前门出去的瞬间，和同样要回教室的沐嘉明发生意外，她已经懒得在心中抱怨，总之得快点解决手中的资源回收。
「唉呦～褚梨夜跟嘉明真的有不可分割的缘分呢～」
「蛤！别开玩笑了！真是恶心死了！」
跟着沐嘉明要一起回教室的朋友，又再次目睹两人被孽缘吸引，冒出故意调侃的词汇。
「喂！你都不道歉吗？今天真的是倒楣到极点了！」
「……」
每次梨夜当然都有想道歉的意思，可是眼前如猴子烦躁的沐嘉明，一见到她就一直说一些伤人的话。有时甚至是难听的三字经化成炮弹攻击梨夜，害得有话却被迫卡在喉咙，无法发出声音。
尤其今天的梨夜，状况更不能说是好到哪里去。
「啊～今天体育课一直输，又撞到恶心的东西真的是――」
「……烦死了。」
既然那麽讨厌我，就不要没事在体育课前吓人，害人家丢脸，又不得不在意子琴的反应。
梨夜想起之前沐嘉明不断对自己攻击的恶意词语，最近与子琴之间不稳的状况，体育课程涟那刻意不解释的一句话。她最讨厌那些不管怎麽想，也找不到答案，让人搞不清楚状况的东西。
现在眼前沐嘉明的每一句话变成导火线，梨夜已经不想管事情的後果。
「你说什――」
沐嘉明回话前，梨夜第一次当面对他翻白眼：「我才想说你真的是烦死了！一天到晚叽哩呱啦的在那边乱叫，谁会想撞到你啊！你这个自恋！白痴！笨蛋的矮冬瓜！再见！」
语毕，教室陷入无法置信的沉默。
周遭目睹的每个人，都没想到平常冷淡、安静的梨夜竟然会大骂出声。沐嘉明还被骂得哑口无言，这是他第一次被女生弄得如此难堪。几秒後，沐嘉明才马後炮地大骂：「什麽嘛！你才是笨蛋！」
但那时梨夜整个人火气点燃，气呼呼地冲出教室的远方，她完全没听到、也不知道。心中埋藏已久的情绪变成炸弹一般的动力，完成手中的扫除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