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娇夫 — 他顧雲卷更是要長命百歲的

话说顾云卷把小翘儿放走了,这委实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就是他亲娘顾太太,也有些不大明白,私下问儿子,「你不是和赵庆吉是朋友吗?更何况当时要不是她冲上去撞你,你也不会摔出个脑震荡,今怎麽会想着帮那个小贱蹄子。」

顾云卷也不知道该怎麽说,总不能说自己是让一个荒唐的「梦」吓的吧,解释无力道,「就当我日行一善,为自己积德,娘你别再提小翘儿了,败兴。」

「成,成。」顾太太十分欣慰,笑道,「我儿子总算是长进了,吓的娘还以为你看上那个小贱人了呢,也对论相貌,及得上阿绿?论服侍人,及得上阿枝?你如今也大了,与其叫你在外去那些不乾不净的地方,待你身体恢复好了,娘把李莲儿的搁你屋里,如何?」

要搁往日,顾云卷那简直巴不得。这李莲儿是她娘身边李总管的女儿,人长的杏眼桃腮,眉间三分艳光,很是娇媚。

顾云卷早就相中这丫头,先时跟他娘要过,因他年纪尚小,他娘没答应。如今出了赵庆吉这事,顾太太是想通了,与其让儿子去找些不乾不净的舞女,到底不如身边儿人,知根知底。他娘哪怕早说三天,顾云卷也不至於跟着赵庆吉跑去茗园找乐子,要不是亲眼看见赵庆吉被人割了命根子,顾云卷不能做了那「梦」,倘不是做了那「梦」,今儿他得欢天喜地的收下李莲儿。

所以,尽管顾云卷心下很是一阵荡漾,最後仍是严肃了脸孔,「娘,莲儿妹妹要是到了年纪,该嫁人就嫁人吧。我都想好了,我如今也大了,得学着做些正经事,哪里能总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顾太太顿时一脸欢欣交加,搂着儿子直揉搓,欢喜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我的儿,我的儿……阿弥陀佛,菩萨开眼哪!我儿,我儿长大了!」

自家事自家知,自家儿子什麽德行,顾太太哪里有不知道的。儿子突然之间变好了,知道上进了,顾太太觉着,这可真是菩萨开眼、祖坟冒青烟哪。

顾云卷可没觉着如何,他「梦里」那几年,没少拿这话糊弄老太太。如今大概是「梦外」头一回说,瞧把老太太激动的。

顾云卷心下怪过意不去的,他「梦里」死都死的极窝囊极不体面,可想想,爹娘就他这一根苗,他那样年轻就有个好歹,爹娘往後的日子得怎麽过呢。一想到这里,竟触动了顾云卷为数不多的良心,顾云卷揽住他娘的肩,郑重道,「娘你放心吧,等以後我有了大出息,叫你享大福。」

顾太太当晚同丈夫说起这事,念叨好几回,直道,「咱们儿子是真的懂事了。」

顾老爷道,「要是能因此改了他那心性,倒是因祸得福了。」

「是啊。」顾太太笑,「儿子还说了,以後叫我享大福。」

顾老爷打趣,「唉哟,那你可有福了。」

顾太太道,「我想着,待儿子大安,带儿子去栖灵寺烧烧香。这都是菩萨保佑啊!要不我说呢,男孩子,胡闹就是小时候,这一长大,自然就懂事了。」

顾老爷笑,「是,是。多给寺里添些香油钱,请菩萨保佑咱儿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才好。」

「这我晓得。」

因顾云卷突然开窍,暂时成了个正经人,顾家夫妻二人十分欣慰,说了些话,便心满意足的睡下了。

顾云卷知道自己根本没病,可有那张医生开的西药以及他爹亲自去德仁堂抓的大补的药,他娘每日必要看着他都吃了和喝了药才能安心的。顾云卷道,「这刘老头真是黑了心肝,瞧瞧给我开的这药,人蔘肉桂一样不少,这哪里是治病,这分明是讹咱家的钱!」

顾太太道,「这是什麽话,不要说人蔘肉桂,就是龙肝凤胆,只要能医好我儿,我都舍得花钱去买。」拿帕子给儿子擦擦唇边的药汁,笑道,「你这几天,气色红润许多,可见刘大夫这药是好的。」

「哎,我是说我都好啦,娘你不是说去庙里,咱们去庙里拜菩萨吧。」顾云卷这个梦做的总是让他不安稳,又是那麽真实。想着,要不要去问一问菩萨,兴许菩萨知道呢。

「你可急什麽,我看那西医张医生挺厉害的,还是要请张医生请来再给你诊一诊,人家医生说好,那才是好了呢。」

顾云卷不耐烦再吃和喝那些要命的药片和汤药,道,「那赶紧把张医生叫来啊,要是他说我好了,娘,你可不要在给我吃那些要命的药了。」

「你这孩子,这得听人家医生的。」顾太太正色肃容,关乎儿子身体健康的事情,顾太太是一点也不马虎。

「知道知道。」自从做了那「梦」,他顾云卷更是要长命百岁的。

顾家亲自打发管事派车去请,张医生来得很快,就顾云卷如今元气丰沛、精神饱满的模样,简直不必听诊都晓得这小子已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偏生顾太太一向把儿子搁心尖儿上的,必要张医生用他那了不得的洋玩意亲自诊过,张医生只得先请顾云卷坐了,再为他听诊。

顾云卷斜眼瞥张医生一眼,道,「我好了,啊。」话中还有几分威胁之意,顾太太连忙道,「卷儿,好好说话。」又跟人家张医生赔不是,「这孩子,先时在家一直夸张医生的药好,喝了几盒他这精神头儿就大好了。还说要谢张医生给开的药,叫张医生这样的费心。偏生一见着你,就不会好好说了。这孩子,淘气。」

张医生嘴里说着「无碍无碍」,笑眯眯着将听诊器放到顾云卷胸口处上,却是微一沉吟,「心率过快,大少爷近来,是不是时有些躁意?」

顾云卷两眼一瞪,张医生只作未知,顾太太已是一脸担忧,「可不是么。晚上睡觉都要踢好几回被子,略厚些的衣裳就穿不住。」

「这就对啦,约是心火未发。原本开的药是止痛的,如今可以不吃那些了,开几幅下火的,再吃一吃。饮食忌荤腥,清淡些日子才好。」

「诶,你这医生害我吧!」顾云卷瞪眼,这什麽鸟医生啊,他明明没病!

顾太太沉脸喝止,「卷儿,怎麽说话呢!」便打发儿子出去自己玩儿,替儿子赔了不是,细问起儿子的病情。张医生道,「就是心中噪意未除,故而有些心率过快。往时来,大少爷多乖巧懂礼的孩子,如今都是病闹得,这性子就有些刹不住。」

「可不是么。我家顾云卷,最懂事不过。」

张医生又开了五天的下火的药留下了。

顾云卷那叫一个气啊,在家没少嘀咕他娘被张医生骗了。顾太太道,「你去打听打听,人张医生远洋留学学医回来,救过多少别的大夫就不活的病人,要说他的药不好,那就没有好的了。」

而且,不知怎地,这回的药格外苦比那德仁堂的汤药还苦。顾云卷虽不聪明,到底不是个傻子,琢磨一二,也琢磨出点儿门道。待第三次张医生上门,顾云卷就「张医生长、张医生短」的,既亲近又敬重。张医生心下暗笑,想着这混世魔王倒也有些眼力,如此,张医生方郑重宣布:顾少爷虽还需小心保养,如今已是痊癒了。

吃够了张医生苦头的顾云卷心说:这哪里是个医生,分明是个黑心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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