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一事她很快便招了,那男人叫阿汉,亦在清平居做事,为人憨厚老实,一心一意的喜欢玉春,当初替玉春行刑的亦是他,装模作样的打了几下,便偷偷带出去医馆治疗了。如今玉春身体大好,阿汉便把桓轩出门的消息说给了玉春知道,因此才有今日欢欢落水一事。
桓轩听完前因後果,脸上依旧布满怒意,命人处死玉春,而阿汉则是驱逐出京。
他还是留了情面的,背叛他的人,何时有这等好下场?死了都是便宜了。
而起初领人来救欢欢的家丁,在管家逼问下,说出了他在仙乐池畔的原因,没有什麽大不了,只是他想偷个懒,见仙乐池这儿没人,便藏在一旁树荫下歇息,恰巧见了欢欢落水之事便迅速去通报了。管家颇为无奈,叮嘱了他几句以後莫要再偷懒後,便将他这个月的月银翻倍了。
*
欢欢瑟缩在床的角落,抱着双膝,眼泪不断的掉。
自她被水里救起至今已有二日,这两日她未曾吃任何东西,只是把自己关着,不让任何人看,便是桓轩也一样。
她想起一切了,终於想起她的过往,那段像悲情故事一样的过往,原来,她真的是玉倚欢。
「公主,若是再不吃喝,身体会撑不住的!」锦临依旧时时在外喊着,每一次都说着不同的话,但字字句句都是为她。
玉倚欢缓缓躺下,用被子盖住了自己,试图盖住所有吵杂的声音,无论是锦临或玉斟、玉槿时不时传来的叫唤声,但,盖住了外界的声音,心里的声音却藏不住。
她真的快撑不住了,在水里浮浮沉沉,半死半活之时,她想着若是死了怎麽办?见不到桓郎,见不到所有待她好的人,而在昏死後醒来,记忆突然就恢复了,理清思绪时,她想着若是死了也许就不会痛苦了。
为什麽?当初若是死了多好,无论是一开始还是现在,死了也就了却一切了,凭什麽她的命运要由自己来延续?
玉倚欢神色颓然,双眼失焦,身体微颤,没多久她便晕了过去。
桓轩候了玉倚欢两日,本意是想让她自己想清,结果竟两日都不吃不喝,这可非他所想看见的。
「给本公子把这门拆了。」桓轩淡淡说道,面上隐有薄怒,眼神很冷,像是怒到极致。
纵然忆起自己是玉氏五公主又如何?不吃不喝地折磨自己的身体,难不成是想这样死去?哼!便是她死了,玉氏和桓氏关系也不会变好,她那小脑袋瓜子究竟在想什麽?
家丁三两下就把门拆了,桓轩疾步走向床边,掀开了沉重的锦被,看见玉倚欢面上满布泪痕,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桓轩抓起她的手腕便开始把脉,确认欢欢只是因为未进食和过於疲惫而晕过去,并非有其他疾病後,松了一口气。
桓轩命人端粥来,还有拿新的水来,而後他扶起玉倚欢,小心翼翼地将水喂进她的口中,纵然大部分都沿着下颔留下,滑过脖子没入衣领,但他依旧不厌其烦的喂着,一次又一次。
端粥来的是锦临,後头还跟着玉槿,桓轩见他俩来後,便把玉倚欢放下,交由二人照顾,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自此之後,她不再是欢欢,是玉氏五公主,是桓家祖训明言不可与之有干系的玉氏後人。
从此两人之间横亘着仇恨,哪怕他们根本就不恨对方,就这样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他依旧是京城着名才俊桓七郎,她仍然是玉氏五公主玉倚欢。
再不相见,从此是陌路人。
而谁都没看到,桓轩离去之时,玉倚欢紧紧闭上的双眼流出了泪,轻轻地落在绣枕上,无声无息。
「公主,用点粥」锦临端着粥上前,满脸都是忧色,一双眼微微红肿,似是哭过。
「姑娘,这是药膳粥,姑娘现在的身体必定极虚,请多少用点,补补元气」玉槿亦在一旁附合,脸上尽是医者的慈善。
玉倚欢笑了,眼里却无半分喜意,凄美的笑。像是一切都被打碎,却无能为力去补救,只能笑,装作自己其实是快乐的。
「我没说不吃,你们紧张什麽。」
她像以前一样,笑着和人说话,以往只觉得如沐春风,如今却让人想哭。在场的三人都沉默着,而锦临心头一酸,没忍住便哭了出来。
玉倚欢抬手替锦临擦拭不断流出的泪,而後她软着声音,像是撒娇一般言:「锦姨你可别哭了,欢…阿欢会心疼的!锦姨喂我可好?」
锦临空出一只手,胡乱抹了抹泪,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而後,她将粥一口口喂进玉倚欢的嘴里。
约莫用了半碗,玉倚欢便吃不下了。
玉槿端着碗离开,剩下玉倚欢和锦临在房里。
「锦姨,我跟桓轩是不是没有可能?」玉倚欢低声说道,她的脸上充满迷茫,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将要破碎的玻璃娃娃,一触即碎。
「若是大公子回来,也许是有可能的,只是,我们的联系已断了许久,大公子是生是死,我们根本不知晓」锦姨细声说道,像是怕惊了玉倚欢一般。
「父皇其实也是待我极好,故意装作对我不闻不问的,让我远离後宫争斗,在必要时他也是会出手相助,所以我们才能活到现在,我真不想让他伤心。阿欢的死,定会对他造成很大的打击。」
闻言,锦临不语,理智上她能原谅皇帝,因为他对燕妃娘娘和燕氏已是极为宽容,否则当初大公子也没能逃出,而且他们欠了他一事,而情感上她却不能原谅,当初燕妃娘娘会自缢而亡,都是因为皇帝畏於倪家权势,对娘娘不闻不问,而且独宠中宫倪氏,互相对比,娘娘更是伤心,甚至公主被倪氏所出的三公主欺负,也只能暗暗补偿,明面上只是稍稍念了三公主一顿。
玉倚欢轻轻咬着下唇,垂首沉思了一会儿,她抬首看向锦临,面上是决绝,言:「锦姨,我们回宫」
锦临愣住但很快回神,她想了想後道:「一切谨遵公主,只是公主莫要以後後悔,奴婢倾尽一生都想着要公主快快乐乐的活着,公主做了这个决定,若是不後悔,那奴婢这就随您回宫」锦临低着头说,心里暗叹公主实是命苦。
「明日回去吧!我想桓郎也不想见我,锦姨你待会便去代我向桓郎告别,顺道把这个荷包交与他」欢欢自床头暗柜拿出一个荷包,做工精细,是她在桓轩出门时绣的,布面上绣着他们初见的地方:荷花池,里面放着一绺断发和一封信,信是这两天躲在房里时写的,而发,以前是结发之意,如今却是断情。
锦临接过荷包,转身出房去找桓轩。
欢欢撑着身子,走到院子,让人给她抱来琴後,她奏起了一首离别曲,只为桓郎而奏。
「就让欢欢以这曲与你道别,从此我是玉倚欢,你是桓轩,再不相见。」
玉倚欢低声呢喃,手上动作不停。
琴音里有浓浓离愁,又隐隐约约带了一丝洒脱,像是在说:「虽与君离别,妾心满哀愁,但君莫要担心妾,妾会好的,总有一天妾会忘记你,忘记这段情。」
在书房的桓轩,听着这段琴音,左手拿着锦临刚送来的荷包,面上平静,但右手里的狼毫几乎就要断了。
一旁的宣纸上布满了欢欢二字,旁边有着一小行的字:情之一字,难断难舍。
「终究,你已不是当初那个乾净的欢欢了,我又在希望什麽?」
桓轩说完後笑了,满满的自嘲。
从此我们是陌路人,再不相见就真的不再相见。
______
补上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