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是暑假的一天,小依把我们约出来,说她要结婚,就拜托我们帮她在婚礼中拉奏。
「小颐,就麻烦你啦,到时候就帮我拉小提琴吧,因为我是想要组织一队弦乐四重奏。到时候我再跟你说要拉奏甚麽曲子。」
小依是我的大学同学,当年我们是念同一所大学,也是念音乐系,我是拉小提琴的,她是吹单簧管的。所以听到她要结婚,我就亳不犹豫答应了。
不经不觉就到了那个周末。眼看快要迟到了,我左手拿着我的小提琴,右手拿着我的包包就冲上了火车。刚找到了座位,火车就缓缓开出了。未几,电话就响了。
「小颐,你上了火车没有?」电话另一边很是焦急。
「刚刚好,我以为我赶不上了。子柔,等一下我们在哪里约见呢?」我还在擦汗。
「在小茶屋等好了。」
「小茶屋?在哪?我忘了。」
「就在圣三一书院对面啦。」
「圣三一书院怎样去?」我脑袋一片空白。
「天哪你这个路痴!上一次不是已经去过了吗,你就忘了怎样去?」
「对不起啦,一年没去过,我真的忘了。」
「我等一下走不开了,反正你下火车以後,搭公车到市中心,到时候你再问一下圣三一书院怎样走,小茶店就在书院对面,你自己找一下啦。」
「好啦好啦,我自己想办法。对了,你有没有多一套小提琴弦线?我是说Dominant品牌的喔。」
「小姐,我是拉中提琴的,你问我有没有小提琴线是干嘛,我怎麽会有?」子柔是对着我隔空骂起来。
「刚才是超赶的冲出来,没有检查清楚,现在就发现没有带出来。」
「没有带也没关系啦,你小提琴的线不会突然断掉的。」
「就是有阴影啊。」
「那我去琴室找一下,看他们有没有卖啦。」
我是真的很担心琴线会突然断掉,是因为当年我们在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在演出,当我在拉奏的时候,最幼的琴线就这样突然「拍」一声断掉,我吓了一跳,但当时还在演出,我不敢停下来,就硬着头皮继续拉下去,把原来应该在最幼的线上拉的音转到另外一条线继续拉。本来是可以这样对换,但要这样突然的转变,左手一时适应不来。好不容易等到中场休息,我赶快到後台换线。
但我刚好就是没有最幼的一条。我急得不得了,手心开始冒汗,就问另外的小提琴手,看看他有没有线可以借我。他刚好有一条,但不是Dominant牌,是另外一个品牌的。我勉为其难地换了线,调好音,按着手指试拉了一小段音乐,手感是很不同,毕竟是不同品牌。
我硬着头皮地完成了那次的演出,别人都说很好啊,演出很顺利。我勉强笑笑,其实背脊出了一身冷汗。自那次开始,只要我有演出,我就一定会带着一套备用的Dominant线。
跟子柔挂了线以後,我现在才有空去看看火车外的风景。火车已经离开了市区,看到的就是一片大草原。住在市区久了,看到大草原的时候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平时都在忙,那有空闲时间离开市区?
然後我发现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有东方面孔的男生。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我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想着,一定是刚才跟子柔聊得有点大声。我对他笑一笑便低下头,从包包拿出明天要拉奏的乐谱准备一下。过了大约十五分钟,电话再次响起。
「小颐啊,我帮你去问过啦,琴室那边没有卖Dominant啦,只有另外的品牌,你还要吗?」
我心里真的很急。「那怎麽办呢?我用不惯另外的品牌啦!」
「没有办法啦,就买着,如果真的断掉了,最少也是可以换线啦。」
我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那就算啦,先买下吧,应该不会有这样好运气,又断线吧!」
我的眉头已皱成一线。抬头望,又看到坐对面的男生看着我。
「嗨。」
我勉强笑了一笑,心想,这不是搭讪的好时机。
「你明天有演出吗?」
喔,是说中文的男生。
「是啊,明天是我好朋友的婚礼,她邀请我帮她伴奏。」
「那麽巧!我明天也是会参加婚礼。婚礼在圣约翰书院举行吗?」
我太惊讶了。
「是啊,新郎是我的朋友,新娘是叫Eva。」
对,小依就是Eva。
然後我们就聊起来。
原来对面这位男生也是拉小提琴的,我们聊到不同的音乐家,演奏家。不经不觉快要下车了。
他问我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要太麻烦了,我搭公车过去好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要坐公车的。」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小颐。」
「我是Paul。」
我们对视笑了,然後握一下手。他的笑容真的很好看。
就这样,我们就一起坐公车,然後他送我去圣三一书院对面的小茶屋。
「小颐,你终於到了!我以为你会迷路了!」
「刚才有位男生送我过来啦。」
「哇那麽幸运!我以为你找地方找到深夜都没找对地方。我帮你买了後备琴线,你明天不用担心啦。」
我们赶快吃了一点东西,就赶过去圣约翰书院,跟小依见面,然後与其他的乐手排练。
那天我和子柔就住在小依帮我们订的房间,子柔一早就睡了,我睡不着,还是为明天的演出而担心。
隔天起来,跟子柔吃过早餐,就到四处逛逛。这是一个大学城市,星期天的早晨很宁静,偶尔会传来教堂的钟声。我好喜欢这个地方,好像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这样没有很高的建筑物,吹过来的都是满满的青草味,我整个人都变安静。快到中午,随便吃了一份午餐,我们便回到房间换过衣服,就出发到圣约翰书院的小圣堂准备。
时间还早,只是有几位客人和我们四个乐手。我们赶快作最後一次的排练,客人便陆陆续续到达了。我开始有点紧张,心里还是在想着琴线。拜托,一定要顺利啊,这是小依的婚礼,我不想搞砸了。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膊头。我吓了一跳。我转头一看,竟然是昨天遇见的Paul。「又碰面喔。」他笑着说。
「嗨。」我因为琴线的事太紧张了,都不知道要说甚麽。
然後Paul递给我一个小信封。
「里面是一套Dominant後备线,你不用担心啦。」
他说完之後就离开,坐在小教堂後面的座位。
我打开小信封,果然是一套Dominant线。我立刻放松了。
「咦,那位不是培谦学长吗?怎麽也来了?」
「谁是培谦学长?」
「喔你不知道吗?…」
子柔还想继续的时候,婚礼的礼乐就奏起,我们都赶快预备开始演奏。
穿着婚纱的小依真的很漂亮,和新郎一起看起来就很登对。
演出十分顺利,不经不觉就演出了两个多小时。
婚礼过後就是茶点时间,我把小提琴收起来,就想看一下Paul的踪影,想要把琴线还他。
我东张西望,子柔看到我就问我:「你在干嘛?」
「我在找刚才的那位男生啦,他借我琴线,想要还给他。」
「喔对啦,刚才的男生,不是我们的学长吗?你不认识他吗?他是培谦学长啦。」
「蛤?」
「他虽然不是音乐本科,但因为他的小提琴是太厉害了,教授都破例收录他加入我们的乐团。那时候乐团有很多女生都很喜欢他。你不记得了?」
「真的啊?」我认真地想了一想。好像真的有一位这样的学长。
「真的啦,每个星期我都有看到他,他就坐团长旁边。」
「我真的没有发现啦,我常常都迟到,而且是坐在第二小提琴最後的座位,怎样看清楚啦?你是拉中提琴,你当然是会看到啦。」
「也是喔。」说完子柔就走到另一边跟她的朋友聊天。
「小颐。」
我转头就看到Paul站在我身後。
「Paul,这次真的要很感谢你,如果没有这套後备琴线,我一定会超级紧张的。这个还你。」然後我把线还他。
「幸好你有後备线呢。对了,我听我朋友说,你是我们的学长啊?」
「对呀。」他点点头。
「真的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有印象。」
「可是我记得你啊,因为你差不多每次乐团排练都迟到。教授都很生气,哈哈。」他笑起来。
「真的吗?」真的有够尴尬。
「但我记得有一次你的演出。就是断线的那次。我看到你从容不迫地继续拉下去,我是很欣赏你呢,但我当时候不知道你的名字。昨天在火车的时候,最初我都不认得你,但你说到那次断线的经验,我就想起来了。」他投来鼓励的笑容。
「那次真的是我的恶梦。这次真的要好好谢谢你。」我吸了一口气。
「不用客气。」
「如果你喜欢这里,有空就过来玩啊,欢迎你。」
原来,培谦学长是在这大学当教授。
然後,我们有很多然後。